譚教授一邊揭皮一邊說道:“在營盤墓地已出土的死者,大都是單人葬為主,鮮見雙人葬。一期發掘出土了大量的紡織品,木器,銅器,鐵器骨器,金銀飾品甚至玻璃器等。死者的服飾也種類繁多,紗綺襦衣,紅白相間的百褶裙,各種袍服,顏色鮮豔,做工精良,說明當時的織造、起花、印染工藝都達到一定高度。錦類出土物的紋樣也很多,比如雲氣動物錦,四色登高錦,三色壽字錦。你們在新疆博物館看到的15號墓男屍及隨葬物品,就是這其中的典型代表。不知道M129會帶給我們怎樣的驚喜,我有預感,墓主是位女性。在小河墓地中,凡以七道紅色陰文墓葬的墓主都是女性。”
牛皮終於被徹底揭開了,露出白色羊毛質地的襯布。雖然布料已經因年代久遠而泛黃,但上面塗抹的紅色顏料依然刺眼。譚教授俯身凝視了半晌,抬起頭激動道:“誰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文字?”
大家都看了半天,最後目光落在魏大頭身上。魏大頭因為過於激動有點口齒不清,結結巴巴道:“這,這不像是佉盧文……我,我認為這是吐火羅文字!”
55、
譚教授目光灼灼,抑制不住的興奮:“不錯,這正是吐火羅文字,發源於裡海黑海北岸的顏那亞文化。這個印歐部落千里迢迢向東遷徙到阿爾泰山南麓,隨後分化的一支南下塔里木,樓蘭的官方語言是佉盧文,但民間使用的是吐火羅文字!而現在不僅在營盤一期考古中發現了使用佉盧文的痕跡,眼下又發現了吐火羅文字!”
李仁熙緊張的看著我們因激動而扭曲的臉,困惑道:“發生什麼了?印歐部落,這什麼意思?”
向志遠搶白道:“就是說這裡埋的人可能是羅布泊土著,也可能是遷徙來的歐羅巴人種,但絕無可能是韓國人。”
李仁熙一著急漢語就不靈光,慌亂道:“我的意思是,OH MY GOD,從黑海北岸到阿爾泰山再到塔里木,這是多麼漫長的一個旅途。”
譚教授嘆息了一聲:“可惜現在沒法解讀這幅喪布上的話語。吐火羅文字已經是死語言,真遺憾……我們看看墓主吧。”
譚教授緩緩揭開白色喪布,露出了讓人無比期待的墓主真身。在揭開白色喪布的一剎那,屋子裡有三個人同時臉色發白,不由自主的踉踉蹌蹌向後倒退幾步——驚懼的雙眼,顫抖的身體,緊促的呼吸,讓室內其他人不由得詫異側目而望。
這三個人不用說也猜得到:考古系的三劍客——我和魏其芳、李文常。
56、
一個儲存幾乎可以堪稱完美的女乾屍出現在我們眼前。她靜靜沉睡在前年的棺木裡。棺木的邊緣,依稀可見當時宰殺活牛時,帶著體溫的牛皮滴落的鮮血痕跡。
令我們驚悚的,並不是乾屍本身。從學考古開始,死者的奇特屍骸,陰森棺木,充滿鬼怪傳說的老墓,各類詭異狀況等我們不是沒有接觸過。單憑魏大頭千里迢迢送頭骨,李大嘴夜半智鬥湘墓野狗(這個段子有空我會給大家補上),以及我不愛紅妝愛古屍的名聲就足以明瞭這個事實:我們是有一定心理基礎的、可供塑造的未來考古之才。考古系三劍客並不是憑空而來的,而是因為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到了我們仨臭味相投之處。
但是眼前的狀況卻讓我們三人跌退幾步後,恐懼的凝固在原地。也許是被我們嚇到,也許真的是棺中乾屍太過詭異,室內一時間寂靜下來,眾人目光望著我們,又惴惴不安的望回屍體。
唯有譚教授氣度依舊,“嗯”了一聲,“不怪你們驚訝,黑色殯葬確實很罕見。”
棺中女子,面容栩栩如生。但她既沒有戴營盤墓地常見的羊毛帽,也沒有穿女性常見的襦衣、紗襖等等,而是全身以黑布包裹,連頭部被黑布緊緊纏繞。
李大嘴緩緩吐出一口氣,像是才回陽過來,極低的聲音道:“老魏,她跟金壇那個……”
魏大頭嚥了口唾沫,磕巴道:“對,一樣。除了長相,黑布裹屍的手法是一樣的。”
對於他們來說,M129喚起的記憶不過是金壇荒墓的不解之謎。而對我來說,這個黑衣女子則是一個永恆的夢魘。我萬萬沒有料到會在這裡碰到她,儘管容顏看不清楚,但身形實在是太像了
。
我們三個站在一起,儘量和M129保持著距離,好像那不是一具千年乾屍,而是一個隨時會撲向我們說吐火羅語的厲鬼。感謝老天,當時帳篷裡的人都不會讀心術。如果他們知道我們仨當時的想法,可能我們早就給遣送回庫爾勒了。
大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