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一悄然前去,想見一見彌留之際的鄒將君,只往那床上瞧了一眼,便被鄒家人發現,驅趕出來。但只需一眼,足已將她的心撕成碎片:鄒將君面色蒼白,連昔日那紅潤的薄唇,此時也是如灑了層白霜,雙目緊閉,渾身上下插滿了管子,儀器。魏一多想撲上去,輕喚幾聲老公……卻是不得。
魏一悄悄詢問了主治醫生,得知,鄒將君隨時有可能撒手人寰。那一刻,她哭得昏天暗地。
苦撐半個月,鄒將君終究是離開了人世。
魏一就一直守在醫院外面,直到他臨走前,鄒家也未讓魏一見他一面。
魏一想帶走鄒將君的骨灰,她一直跪在醫院門外。鄒家人恨不得噬魏一的肉,哪裡肯交出來。羅英一腳踢在魏一身上,淒厲大罵:“滾!再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然後那個年過花甲的婦人,那個高貴一世的羅太宗前董事長,竟毫無顧忌的仰天大哭。再沒有昔日的犀利,莊嚴。
昔日的鄒部長稍講些道理,他問魏一:“君兒是我們的兒子。是你什麼人?你有什麼權力帶走他的骨灰?”
魏一張口結舌,才想起她和鄒將君是要回內地復婚的,但內地是回來了,他卻永遠的遺棄了她。是啊,她有什麼權力呢?僅憑無名指上那顆璀璨依舊毫無說服力的戒指嗎?
魏一神色呆滯,在門口整整跪了三天,最後氣息奄奄,暈倒在地。
鴛鴦這種鳥兒的一生,止則相偶,飛則相雙,雌雄未曾分離,若先去了一個,餘下那隻必定相思而亡。鄒將君忒也小人,定是深深知曉之。故死神前來提攜,他便義無反顧替了她,搶了這個大便宜。今生餘下她一個,慢慢蝕其心智而死。
而後,鄒將君為救遊客母子,與□分子鬥智鬥勇,身中三槍,最後英勇獻身的事蹟傳遍祖國大江南北。鄒將君受了表彰若干。
魏一承了鄒將君一個情,這個情,是他用生命去換得,是她一輩子無論青燈枯坐亦或當牛為馬,都無法還清的。
魏一這個女孩,是一個膽小遲鈍,愛哭愛笑的女孩。總的來說歸於普通,只是那私生子的自卑身份,讓她習慣將真正的大悲藏於心中,每每越是傷心欲絕時,越是鎮若常態,一滴淚也不會在人前流出。
當這個世界所有可愛的事物一寸一寸的從她眼前消失,她沒有詩意的動人的死去。她必須求生,但是這樣的日子,活著也需要勇氣。
魏一獨自回了阿里。
魏一去鄰居家要回小狗君君。
自魏一離去後,君君每日眼巴巴望著魏一去時的方向,等著盼著,卻不再進食,每日只飲些清水。待魏一接它時,已瘦得皮包骨頭。本是氣息奄奄的趴於地上,見了魏一,掙扎著爬了起來,低頭嗚鳴,搖頭擺尾,渾濁的黑目竟似有淚花。
魏一帶著君君,住進鄒將君生前住的那個屋子,儘管家徒四壁,總覺得比其他任何地方都叫人踏實。那狗果是通了靈性,初初進得鄒將君生前的房子,在屋裡慢慢的走動,輕輕嗅著每一處角落,隨後它趴在鄒將君穿過的一雙拖鞋上,神情淒涼,發出“嗚嗚”之聲的低鳴。魏一喚它“君君”,狗兒便抬一抬焉巴巴的眼睛,輕“嗚”一聲,情形十分淒涼。
之後君君被魏一養得日益健壯,只是依舊不活潑,冷漠的脾性與那人甚似。
魏一帶著君君,日子渾渾噩噩。每天早上醒來,她都為自己居然還活著而感到驚訝。
魏一在門前立了一座新墳,墓碑上寫著亡夫鄒將君之墓。墓裡埋著的,是鄒將君在班公湖畔重新替她戴上的那枚婚戒。在那個海拔4600米,世界屋脊的屋脊,離天空最近的地方,他倆的愛情,將聖潔如雪蓮,在清明的乾坤下,永垂不朽。
班公湖,魏一又去過一次。那個美麗蔚藍的湖泊,有著含蓄而優雅的名字,寓意著長脖子天鵝。阿里的太陽還是那麼鞠躬盡卒,無論是彼時的郎情妾意,還是此刻的陰陽相隔,它都一視同仁毫無人性的照耀著。只是風肆無忌憚,大了許多。班公湖還是那麼恬靜而美麗。曾經鄒將君英俊的笑容還是歷歷在目,他說的話還回蕩在耳畔,還有他用口琴吹奏的《Secret Love》,還迂迴在群山之間,天空盤旋著那隻蒼鷹,還是不是當時那隻?
他說他愛這裡的聖潔,他死後骨灰要灑在這裡。
魏一彎身捧起腳下一把細沙,向湖面揚灑而去,風太大了,吹得那沙粒飛了好遠。
一個月後的某一天,魏一本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突然平白感到一陣陣反胃。
去醫院查得,竟是有了身孕。魏一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