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這兇悍的一手,林之韜依舊沒有正面回應,在右下角跟黑棋下出一個常見的定式。白棋第36手,轉到右上方,用一個非常輕巧的小步拆邊,瞄準黑棋的“無憂角”。所謂的“無憂角”,是指兩手棋佔據同一個角的兩個小目,小目所在的位置是三路,意味著這樣行棋可以比較牢固地守住角空,基本上不用去擔心受到威脅。但棋盤上的局勢變化多端,“無憂角”亦並不意味著一定保險,要根據整體局面而定。
誰知小夥子根本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憂角”有了“憂”,他根本不管,反而又到左邊逼迫白棋和他作戰。一股強烈的火藥味頓時傳入珩兒的感官,她自問也看過中國不少著名棋手的棋譜,卻還真沒見過這種極度好戰的棋手。這個許嘯鋒不僅好戰,戰鬥力也是超乎尋常的強大,光是那股在佈局階段便硬要把對方拉出來作戰的猛勁兒,就著實能讓對手在無意間產生恐懼。而且,許嘯鋒落子的手力,似乎會隨著他的戰鬥力增強而加大,先前還是清脆、細小的聲響,現已轉變為“啪、啪、啪”的猛烈撞擊。方紫蝶不由得緊緊抓住珩兒的衣袖,幾乎連眼睛都不敢睜開,一種快要窒息的壓抑感迅速罩上了頭頂。
馮大虎搖著摺扇,一面看著局勢,一面咧著那張大嘴,眼中透射著火焰。
“獠牙韜,掙扎吧,看我的徒弟怎麼把你壓垮!”
他的左手揣在口袋裡捏緊拳頭,暗暗在心裡唸叨。從一開始,他就打著如意算盤,若是林之韜勝了,許嘯鋒是晚輩,輸了又不會丟臉。不過他更盼望的是林之韜突然來個失誤,這“三冠王”要是輸在一個小毛孩子手上,他光是想象他師弟那丟人的模樣,恐怕做夢都得笑醒了。
“珩兒,你沒事吧?”
方紫蝶睜開眼睛,才發現珩兒臉上露出了些許擔憂的表情,事態難道比想象的更嚴重?她偷偷看了看棋盤,黑棋的步調越來越迅猛,白棋卻似乎處處在迴避,難道“三冠王”林之韜真要在這裡“馬失前蹄”?
“許嘯鋒六段……的確是個可怕的新銳棋手……”
珩兒應答著方紫蝶的話,聲音有些微微顫抖。已經下到四十多手,她漸漸看出林之韜在實地上的妥協是為了在中盤獲取厚勢,但可怕的是,許嘯鋒同樣看到了這一點。他還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對方的薄弱處,一發現就火力全開,這一手撈實空,下一手還要破對方的外勢。雖然兩頭兼顧,然他的棋出得並不盲目,且一直沒有較大的破綻,黑棋的作戰儘管有點“野蠻”,但實效性超強卻是不爭的事實。
許嘯鋒越戰越勇,繃著的臉漸漸舒展了笑顏,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他一直纏著白棋從左邊戰鬥到下邊,欲用這些黑棋和右下角的定式配合,在下邊形成巨大的實空。誰想就在這時,林之韜執起白棋在下邊的二路輕輕一落,造出一個“虎口”的形狀。
“糟了!”
馮大虎發出一聲低呼,別人沒聽到,站在他身邊的珩兒卻聽得清清楚楚。她悄悄望了他一眼,只見馮大虎額頭上滲出了一顆豆大的汗珠,看來他早就發現那一手棋,分明是故意在等待林之韜的失誤。但是,林之韜畢竟是世界冠軍,也比他年輕幾歲,還沒到老糊塗的地步,這如意算盤看來還是打錯了。
“怎麼了?林先生不過是整理自己的棋形而已,難道轉危為安了嗎?”
方紫蝶沒看出個究竟。
珩兒轉過頭,低聲告訴她說:“原本我也覺得好像白棋很難下,但林叔叔這招雖然只是整形,實際上缺的就是這一手,你看,白棋的大龍已經被補成了淨活,不用再擔心了。相反,黑棋雖然先前的攻勢猛烈,但整條大龍卻到現在還沒有完整的眼位,許六段的冒險精神的確很值得欽佩,可到了這個地步,也必須要把棋做活才行。”
“對啊!看來我這個圍棋記者,還得回去磨練磨練自己的棋藝。”
方紫蝶對珩兒翹起大拇指。
然而作為旁觀者,清楚的畢竟只是局勢,沒人知道許嘯鋒腦子裡想著什麼。或許他原本就不是能輕易讓別人猜透其風格的人,才會讓對手和觀眾更增加幾分負擔。他忽然停了手,解開西裝的扣子,左手摸著下巴,一分鐘之後,那對小眼睛一眨,“啪”地一聲落了子。原來他並沒有去簡單的做活,而是利用送出一子給白棋吃掉的戰術,搶到下邊立下收官的先手,並補掉下邊徵子不利的缺陷。
“果然是大師兄的得意弟子,真不是一般的厲害啊!”
林之韜突然抬起頭,朝著許嘯鋒微微一笑,露出那顆大虎牙,手裡的摺扇再次緩緩開啟,將白棋補上一手,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