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梅逸折返回酒宴上時,發現方直還沒走,疾步近身上前,卻明顯地看到方直的臉上滲透著寒意,甚至寒出騰騰殺氣,梅逸微微一愣,走到方直眼前了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廳堂中央兩個氣宇軒昂的男子四目相顧修身長立,劍拔弩張的氣氛層層暗湧,其他公子很識相地以他們為中心,退出一圈之外,來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終是方直先打破了這憋死人的寧靜,他歉疚地凝視著梅逸陰晴不定地臉,儘量剋制著自己的顫音,淡淡地說:“逸,我不想說抱歉,事情既然已經發生,我便要有所擔當,我定會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言畢,他深吸了一口氣,大步離開。
梅逸一把拉住他,質問一聲:“讓雪兒當眾成為笑柄,什麼樣的交待能叫人滿意?!”
方直的太陽處突突地跳著,捏緊的拳頭上青筋畢露,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側臉朝梅逸森然笑道:“不管她是什麼身份,我都會叫她好看,這樣行麼?”說著便甩開梅逸緊抓不放的手。
“她?”“她!”梅逸不信似的低聲驚問:“玄兒?!”
方直深深地又看了一眼梅逸,“她的隸書是我教的。”
梅逸大驚失色,飛身攔下方直,不管不顧地高聲勸道:“直,她還是個孩子,你不能!這事兒到此為止,小雪那兒由我來解決!”這下公子們可全傻眼了,眼見著局勢瞬間轉了風向,一時不知該出言幫誰。
“逸,你起開,事關你妹子閨譽,豈能說罷就罷?就算你肯,我也不會答應。”方直搖搖頭。
“直,你冷靜點,你不能不顧及她的身份,斷斷不能因小失大啊!”方直閃身離去,乃梅逸拉也拉不住。兩人的話叫公子們聽的是暈頭轉向。
駱修踱步上前,與梅逸比肩而立,望著早無方直身影的樓梯口,輕輕吐言:“逸,你和直瞞著大夥兒一個秘密是麼?”
梅逸沉默不語。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梅逸向公子們舉杯相邀:“逸幸與諸位相交,也總算不枉年少輕狂一場,倘若日後在座各位各奔東西,逸還是期望你我能記得今日之誼。就讓這五十年的洞藏,為我們做個見證!來!大家共同舉杯!”
一席話說得公子們心潮澎湃,一同舉杯相合。宋慶卿一杯佳釀下肚,抿著嘴沉醉一番,斜眼覬覦著方直的酒杯,終是忍無可忍,一把抓過來擎到嘴邊,唸唸有詞道:“直,一面是你無緣消受此等佳釀,一面是放任小弟對暴殄天物之舉坐視不理,兩害相較取其輕,小弟得罪了!”隨即一口飲盡,心滿意足地砸吧砸吧嘴,打了一個酒嗝。
十日醉樓上,推盞換杯,觥籌交錯,眾賓歡矣。
而鎮國侯府,烏雲壓頂。
爾“愚””我詐
讓方直名譽掃地的罪魁禍首此時正無比愜意地倚靠在大澡盆裡,一邊搓洗一邊高歌,僅僅乾唱還不過癮,唱到盡興時乾脆立到盆中央,像揮舞馬鞭一樣揮舞溼漉漉的澡巾,左三圈,右三圈……不用多時,丫環們就很識趣地退到了屏風後面避水。
一腔怒火的方直還沒進到別院,八百里外就“用心”感受到了摧心魔曲,吃過虧的他下意識地開始調整氣息,護住心脈,放緩了腳步,向玄墨的房間靠近。
“他是大惡魔,罰我抄字帖,他是大狗熊,就會打屁股,天下他最壞,我是受氣包——”
方直乍一聽歪七扭八的曲調,再一細聽被誇張編排的歌詞,氣得是渾身發顫,低聲嘶吼一句:“方玄墨你絕對肯定是故意氣我的!”方直話出有因,方家雖是世代武將,但從老到小沒一個五音不全的,當年方亦男遠嫁草原,方梟送女出城,由感而發,老淚縱橫地擊築高歌,唱到哽咽不能自已時,方亦男與穆賽遙遙擊鼓,引吭相合,三人對歌,嘹亮悲壯,引來百鳥盤旋共舞,一時傳為一段佳話。由此他便推想,於情於理,若玄墨開口,即使不能與黃鸝相媲美,那也絕不可能迫著方直心跳快到氣息不順的份兒上。先不管玄墨唱歌倒底是賽黃鸝還是比烏鴉,方直就沒想到,玄墨在澡盆子裡唱的隨性之歌它能正經到哪去?
再度唱到高潮,玄墨極煞風景地張嘴打了個呵欠,她的“嚎歌”便以“嗷”字結了尾。趁此間歇,方直狠狠地撩了下衣襬,大踏步地邁進玄墨的房內,卻被玄墨的貼身丫環弄玉上前攔住:“三公子,小小姐她正在沐浴,您——”方直眼一斜,弄玉馬上噤聲,眾丫環一見這架勢,都極有眼勁兒地退了出去,有好心的已經開始為玄墨誦經。
屏風內側水汽氤氳,後知後覺的玄墨樂呵呵地玩起了出浴前的保留遊戲。她聚斂內力,屏氣凝神,氣由丹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