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愁笑著攤了攤手,對陸氏道:“只怕我說了實話太妃也不信的,所以還不如不說了。”
“你且說!”陸氏怒道。
阿愁這才笑道:“是,廿七是喜歡我,我也喜歡他,但於我來說,嫁不嫁他關係不大。甚至可以說,嫁了他,我不僅沒有半點好處,還有無數的壞處。就像太妃想說還沒來得及說的那樣,我這樣的出身,是配不上他那樣身份的。如果我嫁了他,只怕大唐上下噴我的口水都夠淹死我的了。想來太妃也該知道,我是個正式執業的梳頭娘。若是不嫁他,憑著我的手藝,我就可以輕輕鬆鬆自自在在地過一輩子,甚至還可以一輩子不嫁人,不用替人做牛做馬伺候公婆。或者將來我想要孩子了,還可以招個不敢支使我的贅婿。我這一輩子怎麼著都要比做那勞什子廣陵王妃要輕鬆愜意。所以說……”
她看著太妃將一雙小眯縫眼兒彎得如兩勾新月一般。
“其實我真心不想嫁他,想娶的從來都只是他而已,且是他說他只要娶我一個,不會有第二人的。您的這些話,真不該對著我說,該對著他說去才是。”
太妃冷笑道:“既這樣,明兒我就送你走。你走得遠遠的,他自然也就沒那些念想了。”
阿愁抿唇笑了笑,道:“可惜的是,我也離不開他。”
不等陸氏開口,她緊接著又道:“我不想嫁他,不過是我這人自私,不想為了他給自己添那麼多的麻煩罷了。可既然他都已經願意頂著所有的壓力也非要跟我在一起了,我自然也不會辜負他,更不會放棄他。”
又直言不諱道:“太妃今兒來找我,只怕不是擔心他因娶我而遭人恥笑,您擔心的應該是他娶親之後,王府換了個女主人,您將不得不放權吧?所以您才希望他在您孃家侄女當中挑一個做正妃,這樣一來,您也就不用放手了。既這樣,咱們不如開啟天窗說亮話。我答應嫁他,圖的原就只是他那個人,不是王府那一攤子富貴。如果我嫁了他,我只要做他的妻子就好。至於太妃最擔心的那一塊,還是有勞太妃您繼續承擔下去吧,我和大王都可以承諾您,只要您不想放手,我們就不會去碰您手裡的那些東西。”
阿愁的話可以說是直擊要害。可陸氏是貴人圈裡長大的,她最習慣的是人們以一種隱晦的方式表達各自的意願,然後透過一番更加隱晦的討價還價,最後才能慢慢磨得各自想要的結果。像阿愁這樣砍瓜切菜一樣,以簡單粗暴的方式來談判,還是陸氏平生僅見。
那陸氏跟看個怪物般盯著阿愁看了半晌,最終才緩緩吐出一口氣,道:“這就是廿七看上你的原因?清淡口味吃膩味了,換個辛辣的口味嚐嚐?”
可便是她不認同阿愁,心裡卻依舊還是有些佩服阿愁什麼都敢直言的直爽,便又冷笑道:“你到底太年輕了!這會兒他把你放在心上,自然什麼話都肯說的。可日子長了,難道他還真能只對著你一個?!到時候我倒要看看你怎麼自處。”
阿愁眨巴了一下眼,笑道:“若真到了那一天,他拋下了我,那麼我也拋下他去過自己的日子就好。不過,”她微笑道,“只怕沒那一天……”
“對,不可能有那麼一天!”
阿愁的話還沒說完,她的身後,李穆的聲音便突然冒了出來。
阿愁一回頭,就只見李穆從七月的烈日下進來,竟是一腦門的汗。顯見得是別院的人通知了他之後,他就狂奔回來“救駕”了。
李穆大步走到阿愁面前,伸手接住她不自覺向他伸過去的手,看著她微笑道:“你我的姻緣,可是上輩子就定下的,我可不會再放手了。”
正位上的陸太妃看著下首那兩手相握的一對兒,唇角忍不住就抽了抽。雖然她眼露鄙夷,卻不得不承認,心裡泛著的酸味裡,其實滿滿的都是羨慕嫉妒。
第一百六十四章·婚禮進行時
三年後。
廣陵城郊的鹽阜碼頭, 一艘客船正準備靠岸下客, 卻不防從後面搶上來一艘官船,吹著喇叭示意那客船讓出碼頭。
客船上的平民百姓們看到對方船頭旗幡上高挑的一連串官銜,便有人嘆息道:“只怕今兒到晚才能下船了。”
一旁一個叼著菸袋杆的老漢扭頭看看那艘官船, 一邊繼續整理著自己帶的行囊一邊笑道:“沒事,待會兒肯定是我們先。”
“那可是官船!”有人接話道。
老漢扭頭看看那人,笑道:“小哥這是頭一次來廣陵吧?別的地方咱不知道,至少這廣陵郡下,行車行船都是照著先來後到的規矩,誰都亂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