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趙約好的三日之期已到,清早崔莞起榻,梳洗後便準備要出門,偏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之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阿莞,阿莞,你可在?”
崔莞原以為又是上門打秋風的侍婢,然而敞門一看,來人卻是在秦四郎屋內服侍的觀棠。
她眼波輕轉,慢慢迎上前,清聲說道:“我在,姐姐尋我有何事?”
不卑不亢的姿態,令觀棠微微一怔,似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宛如碧竹般從容沉靜,又仿若芙蕖亭亭玉立的羅衫少女,便是路上那個面黃肌瘦,落魄至極的小姑子。
定是……定是衣裳的緣故。
觀棠瞥了一眼她身上那襲隨風輕輕擺動的鵝黃儒裙,心中略釋,便輕笑道:“我不過奉郎君之命,來喚你去一趟。”
秦四郎要見她。
崔莞眼中並未流露出一絲意外,自媚生香一事後,她與秦四郎已有大半月不曾碰面,細細算來,確實也該有所動了。
“姐姐稍等。”
她轉身入屋,將帷帽取出,也不帶上,就這麼拿在手中。
“勞煩姐姐帶路。”
觀棠掃了一眼她手中的帷帽,又看了看她蒙著一層面巾,只露出眉目的小臉,似有話要說,可唇角抿了抿,又咽了回去,輕輕點頭道:“隨我來罷。”
崔莞跟在觀棠伸手,緩步向主屋的方向走去。
然而,觀棠令著她出了西院,卻未走上那條通往主屋必經的長廊,而是往左方一拐,穿過林蔭小道,越過一座有一座小院,踏上一條兩旁栽滿碧竹的卵石小道。
人在道上,道在林中,這條小道宛如竹林中流淌的溪流,蜿蜒綿延,穿林而過時,滿目蒼翠,且行且聽著那秋風過林,滿耳沙沙作響的竹曲……
莫說是人,整顆心都不禁沉浸在一片平靜安寧之中。
拐過一道彎,出口已然就在眼前,忽的,一陣悠揚的琴聲隨著暖陽一同傾瀉而入。
崔莞眸中雖仍是一片平靜,但靜中的寧和已瞬間散去,恍如古井,無波,清冷。
踏出那片茂密的竹林,不必觀棠指引,崔莞一抬頭便遠遠望見前方有一方小湖,臨湖的一座六角木亭中,一坐兩立共三道身影。
其中,一身月白華服,烏髮如墨,身姿修長挺拔,正面對著粼粼波光靜靜撫琴的人,不是秦四郎還能是誰?
崔莞淡淡一眼便斂回目光,隨著觀棠一同,慢慢地走向那座臨湖的亭子。
☆、第九十三章 一曲絃斷為知音(下)
碎碎行了十數步,觀棠與崔莞停在離木亭莫約六、七步遠的地方,觀棠側身對崔莞輕輕頷首,示意她暫且在此等候,隨即便無聲的緩步上前,準備通報。
可觀棠剛行到亭前,尚未來得及出聲,便聽見“嘣”的一聲輕響,悠然婉轉的琴聲嘎然而止。
“郎君。”觀棠低呼一聲,快步上前。
站在亭中的樓管事與弄梅也忙圍上前,欲要檢視一二。
倒是秦四郎,不慌不忙的掃了一眼被琴絃彈中的食指,淡淡笑道:“無礙。”
邊說,他邊將正泌出縷縷血絲的食指蜷曲,掩入廣袖中。
聽了秦四郎的話,觀棠即便心中染憂,亦不便多說,她福了福身,輕輕說道:“郎君,崔氏小姑子已到。”
“讓她過來罷。”
秦四郎的聲音,仍舊如石上泉,溫和清潤,可若此時有人與他正面向對,便能輕易看出他眸中那一點點微妙的漣漪。
“諾。”觀棠輕應一聲,快步返回喚人。
不一會兒,崔莞便緩步來到了木亭前,她下頜微垂,膝部輕輕一斂,淡淡地說道:“阿莞見過秦四郎君。”
秦四郎此時已然轉過身來,和煦的目光落在她光潔白皙的額前,朗聲說道:“不必多禮,過來坐罷。”
這是打算要與她開誠佈公了?
崔莞心中突突,面上卻若無其事,平靜的應了一句:“諾。”
話落,她便慢慢的向前挪。
木亭遠遠乍看似小,但行入其中才發現,容下四人兩幾,竟仍有些空閒。
在崔莞過來的途中,樓管事與弄梅已將擺琴的短几連琴帶幾一同移到了角落中,而另一邊角落裡擺著的長几則移到木亭中間,長几上,精緻小巧的香爐,清香撲鼻的茶湯,色香俱全的糕點,逐一擺開。
崔莞從容的行到長几前,退履上席,與秦四郎面對面的跪坐而下。
除去那一日,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