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後,是雙手持劍,藉著釘入血肉,卡在骨中的長劍,方能勉強站穩的劉珩。
此時的劉珩,渾身上下染滿是暗色的血汙,一頭凌亂的黑髮下,灰臉烏唇,略有些渙散的墨眸,卻依舊閃著令人膽顫的厲色。
“噗——”
一聲利刃扎入血肉的悶響,劉珩一顫,緊握在劍柄上的雙手一鬆,頎長身影緩緩向後,轟然倒地。
直至這時,方顯露出其中的緣由,只見他的腹上,赫然的插著一支匕首,入腹三分。
“有、太子陪葬,不、不虧。”流鴉獰笑,向前一撲,倒地氣絕。
“不要——”
仿若杜鵑啼血的尖鳴,驀然在秦四郎耳旁炸響,他自這跌宕起伏的驚變中回神,一陣微風拂過落在耳旁的碎髮,溫潤如玉的眸子,銘刻下他這一生也無法抹去的場景——
蹁躚的身姿,似幼鳥還巢,似煢兔奔走,踉踉蹌蹌,跌跌撞撞,卻堅定不移的奔向那仰倒在地的人影。
失去了。
徹底失去了。
他真的徹底失去她了。
秦四郎心胸倏的炸開一股劇痛,喉中湧上一絲腥甜,始終挺拔的身子好似瞬間被抽空力氣一般,搖搖欲墜。
“郎君!”一聲低呼,自山林間竄出的身影急急上前,將他扶穩,可秦四郎的目光,卻一動不動,死死盯著遠去的崔莞,唇角緊抿,面色蒼白。
眼下,劉珩必死無疑,大仇得報,他當是狂喜,當是暢快,可為何他卻只覺得疲憊,覺得戚然?
扶住秦四郎的來人,抬眼循著他的目光,同望向不遠處那道纖細的身影,眼底悲雲翻湧。
“殿下,殿下……”仿若察覺不到身後的動靜,也看不見足下染血的土壤,崔莞跪倒在劉珩身旁,目光掠過他腹部的匕首,定在那張灰白駭人的面容上。
“……殿下,醒醒,殿下。”
她一聲聲呼著,喚著,顫抖的雙手小心翼翼的探到他鼻端下,逐漸瞪大了一雙愈來愈朦朧的眼眸。
“不、不要……”
崔莞腦海中一片空白,唇瓣輕顫,不斷重複的喚著這兩個字,溫熱的淚珠溢位眼眶,一滴一滴,**在劉珩的臉上,唇邊。
痛。
心中撕裂般的痛楚,即便上一世曾遭受的烈火焚身,也無法匹及半分。
她一聲一聲呼喚,一遍一遍擦拭他唇邊溢位的暗紅血跡,淚霧朦朧的雙眸,分明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可那張俊朗的,總是帶著幾分慵懶,幾分戲謔,幾分漫不經心的笑容,卻又如此清晰的浮現在眼前。
慢慢的,慢慢的,與她腦海深處,一張模糊的面孔,漸漸相融,交錯。
崔莞撫在劉珩唇邊的手遽然一僵,眸中浮起一片悲滄,原來她與劉珩,竟早已相識,就在……
“……阿莞。”
細弱懸絲般的聲音,勉強傳入近在咫尺的崔莞耳中,她身子一震,卻不敢抬手拭淚,唯有飛快的眨眼,將淚水擠出眼眶。
隨著逐漸恢復清晰的目光,崔莞看見兩片微微顫動,可始終未掀開的眼睫,小手旁染血嘴唇,一張一翕,卻再吐不出半個字。
“阿莞。”
又是一聲喚,自她身後傳來,低沉,沙啞,隱含顫意。
崔莞頭也未回,她抬手以袖為帕,用力來回一蹭,拭去臉上的淚水,隨即探手到腰間,努力穩下一雙發抖的手,解開系在腰上的寶帶,褪下染滿塵泥與血汙的外裳。
見狀,秦四郎一驚,忍不住上前兩步,“阿莞,你這是做甚?”
“別過來!”
崔莞側首,目光如刃,剜在秦四郎心頭,他不由頓住了腳,可一看崔莞喝住自己後,又抬手解開羅衫,以往清潤的玉眸中佈滿痛苦之色,“為何?阿莞,到底為何?”
明明是他先遇見她,也是他先發覺她的漠然之下,藏著一顆比世上任何姑子都要柔軟易碎的心,更是他先動了情,許了諾,可到頭來,一場鴻門宴,奪了人,毀了心。
不甘。
他不甘!
可再如何不甘,他亦不敢在此時貿然上前,生怕逼迫之下,崔莞行玉碎之舉。
畢竟,劉珩腹上還插著一支餵了毒的匕首,她唾手可得。
對秦四郎的痛苦,崔莞恍若未覺,她解開羅衫後,身上便只餘下一件單薄的裡衣,以及衣下的寶襪。
解好裳後,她將寶帶抽出,打成雙結,牢牢的系在自己與劉珩冰涼的手臂上,隨後將手中還算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