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不再看向他,抬步走上紫微殿中的御座。
他行得不急不緩,一步步走上去,那一身純白的衣衫,沒有任何華貴裝飾,只是站在軒峻堂皇的紫微殿中,從玉臺的最高處望下來,那威儀就已經不能逼視。
這才是統御諸天萬年之久的紫微天帝,自遠古荒蠻的眾神之戰中殺出一條血路,令其餘四位上古天神心甘情願臣服,萬年來蕩平宇內,獨尊三界,從來不見絲毫凜冽,卻從未有誰敢質疑天帝威嚴,從來不動聲色,卻未曾有任何亂臣賊子能逃脫責罰。
就像此刻,站在殿下的混元真君,在御座中那淡淡望來的目光中,面色逐漸鐵青。
“混元,”淡漠開口,重華臉上不見一絲情緒,“著你上斬仙台,可有不服?”
膝下顫了顫,混元真君合目,良久才張開雙眼:“成王敗寇,未有不服。”
直至這位年歲可以和上古天神比肩的真君被從紫微殿裡押走之前,他才回頭,看向御座上的身影:“重華,這三界之主,做起來是什麼滋味?”
沒有等到回答,他就大笑一聲,闊步而出。
一直高高在上的天帝身邊,這次站著一道淡青的身影,雲璃從頭至尾一言不發,卻將目光掃過整個紫微殿。
那談不上冷厲,當然更不是溫和的眼神落在身上時,殿上的諸仙都感覺彷彿置身在冰凍之中。
天界的散漫和逍遙,一直依憑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天帝之威,無人可以冒犯。
因為不方便露面,逐夜和諦墨還是留在了偏殿之中,待眾仙散去,重華和雲璃回去,他們就迎上來。
諦墨是笑著拱手:“左右天庭中也沒什麼事了,我還是回我的冥府中去罷,也省的總是礙著逐夜仙君的眼。”
冥府之主的真身是遊離在三界之外的上古神獸,自諸神之戰前就執掌著冥界,千萬年來偏安一方,說起來是向天庭稱臣,實則散漫到天規都不放在眼裡的。
他與哪個仙家都不親近,唯獨上古時就與逐夜交好,這次能來相助,多半看得還是他的面子。
重華笑了笑:“此次本就麻煩了,冥主請自便。”
收回手,諦墨想必是聽到了方才殿上混元真君的話,懶洋洋嘆了口氣:“陛下,不是我說你,你這天帝做得真是沒什麼滋味。”
說罷也是不等重華再說,負手飛下玉階。
重華低頭掩唇輕咳了一聲,一旁逐夜連忙說:“你不要再累了,趕快去歇著。”
雲璃也在旁開口:“慕先生還是先歇息一下,我去去就來。”
知道他是要去找紅嫵,逐夜也沒介面,只是隨手劃開身後的結界,拉重華進去:“快來吧。”
掩唇咳著向雲璃略點了點頭,目送他離去,重華才和逐夜進到結界之中。
剛走進去,重華的身子就微晃了晃,似是站立不穩,逐夜從旁扶住他:“重華……怎樣了?”
搖頭示意自己無事,重華卻終是掩了口輕咳幾聲,等手掌移開時,那掌心又已是一片鮮紅。
逐夜身體震了一下:“重華……你還是儘早閉關吧。”
他現在情形,分明是神力衰竭之極,當初明光的毒咒他灰飛煙滅,但他早在即位天帝之後,元神就與天地共存,只要天地不毀,他元神就不滅。
只是若到了神力衰竭的極點,他體內無法再封住天地怨氣的反噬,無時不刻不受噬心之苦,除非將仙體封印,魂魄投入輪迴之中才能避免苦楚。
逐夜現在守在他身邊,除了擔憂他身體之外,也是因為五位上古天神之中,只有他能佈下封印天神仙體的法陣。
頓了頓,重華搖頭:“我想再等三個月。”
逐夜一聽就皺眉:“你現在情形,多等一日也是多受一日苦,還等什麼?”
“只要三月就好。”重華淡淡重複,唇邊浮上一抹笑意,襯著眼眸中淺淺光彩,竟然安寧靜好無比。
逐夜還要再說,突然想起這三月是何意,以手掩面,呵呵笑了幾聲,再放開手來,他那臉上只有一片苦澀,哪有半分笑意:“三個月……當年你在蘇州就等了三個月對不對?”
靜默著不語,重華只是垂眸笑著。
那一年秋盡的靜園中,他等來了遲歸的人,而如今的天界之中,他還會再等一次。
喉間苦澀,逐夜終於還是忍不住冷笑:“三個月……重華……她會來麼?”
抬頭望向他的目光鎮定,重華一笑:“你就讓我再等一次……”
終究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