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之間,寶玉他們已經回來了。說他父親那邊還沒有散,因為怕天黑了,所以叫他們先回來了。王夫人忙問:“今天有沒有出醜?”寶玉笑著說:“不但沒出醜,倒拐了許多東西回來。”接著,就有幾個老婆子從二門上的小廝手裡接過東西來。王夫人一看,有3把扇子、3個扇墜、6盒筆墨、3串香珠、3個繫著絲絛的玉環。寶玉說:“這是梅翰林送的,那是楊侍郎送的,這是李員外送的,每人一份。”說著,他又從懷裡拿出一個旃檀香的小護身符佛像來,說:“這是慶國公單獨送給我的。”
王夫人又問都有什麼人在席,作的什麼詩之類的。然後只把寶玉的那一份讓人拿著,和寶玉、賈蘭、賈環一起來見賈母。賈母看了十分高興,又問了一些話。無奈寶玉一心只惦記著晴雯,回答完話後就說騎馬顛得厲害,骨頭疼。賈母邊說:“快回房換了衣服,疏散疏散就好了,不許這麼早就睡覺。”寶玉聽了,便急忙入園來。
這時候,麝月和秋紋已經帶著兩個丫頭在外面等候。看到寶玉從賈母那裡出來,秋紋便將筆墨拿起來,跟著寶玉進了園子。寶玉一直說:“好熱”,一邊走一邊摘冠解開衣帶,把外面穿的大衣脫下來給麝月拿著。他只穿著一件松花色綾子夾襖,襖子裡面露出一條血點般的大紅褲子來。秋紋認出這條紅褲子是晴雯做的,感嘆道:“這條褲子以後收起來吧,真是東西還在人卻去了。”麝月忙笑著說:“這是晴雯的針線。”然後又嘆氣說:“真是物在人亡了!”秋紋拉了一把麝月,笑著說:“這褲子配上松花色的襖子和石青色的靴子,更顯得他頭髮靛青,臉雪白了。”
寶玉假裝沒聽見,走了幾步後停下來,說:“我想走一走,這怎麼辦?”麝月說:“大白天的,怕什麼?害怕丟了你不成?”然後讓兩個小丫頭跟著,說:“我們送了這些東西去再來。”寶玉說:“好姐姐,等我一下再去吧。”麝月說:“我們很快就回來。兩個人手裡都拿著東西,倒像是擺執事的。一個捧著文房四寶,一個捧著帽子衣服,像個什麼樣子。”寶玉聽了,正中下懷,便讓她們兩個去了。
寶玉帶著兩個小丫頭走到一塊石頭後面,問她們:“我走後,你襲人姐姐有沒有派人去看晴雯姐姐?”其中一個答道:“打發宋媽媽瞧去了。”寶玉又問:“回來說什麼了?”小丫頭說:“回來說晴雯姐姐直著脖子叫了一夜。今天早上起來就閉了眼,說不出話,什麼也不知道了,只剩下倒喘氣的份兒了。”寶玉忙問:“一夜叫的是誰?”小丫頭說:“一夜叫的是娘。”寶玉擦了擦眼淚,再問:“還叫誰了?”小丫頭說:“沒聽見叫別人了。”寶玉說:“你糊塗,一定是沒聽清楚。”
旁邊另一個小丫頭機靈,她聽寶玉這麼說,便上來說:“真是她糊塗。”又對寶玉說:“我不但聽得很清楚,還親自偷偷去看過了。”寶玉聽了,忙問:“你怎麼親自去看了?”小丫頭說:“我想著晴雯姐姐平時和別人不一樣,她對我們極好。如今她受了委屈被趕出去,我們沒有別的辦法救她,只能去看看她,也不枉她平時對我們的關照。就算被人發現了,告訴了太太,打我們一頓也是願意受的。所以我拼著挨一頓打,也要偷著去看一看她。誰知道她平生為人聰明,卻致死不變。她是見那些俗人不可理喻,所以才閉目養神。看到我去了,她才睜開眼睛拉著我的手問:‘寶玉哪去了?’我告訴她實情。她嘆了口氣說:‘不能見了。’我說:‘姐姐不如等他回來見一面,豈不兩人都能完成心願?’她笑著說:‘你們還不知道。我不是死。如今天上少了一位花神,玉皇大帝敕命我去做司主。要求我在未正二刻(下午2點30分)上任,但是寶玉要到未正三刻(2點45分)才能回家,只差一刻鐘的時間不能見面。這世上凡該死的人都是閻王先把名字劃掉,再讓小鬼來捉人的魂魄。如果想拖延一時半刻,可以燒些紙錢,澆些粥飯,那些小鬼只顧著搶錢去了,該死的人就能多活一會兒。但我現在是有天上的神仙來請,怎麼能耽誤時間呢。’我聽了這話,也不太信,但回來房裡留神看錶時,果然她是未正二刻咽的氣,正三刻就有人來叫我們,說你來了。這時間倒是都對的上。”
寶玉忙說:“你不識字看書,所以不知道。這原是有的。不但有花神,一種花有一位神以外,還有總花神。但我不知道她是去做總花神了,還是隻管一種花的神?”這丫頭聽了一時謅不出來。恰好這時是八月時節,園子裡池塘上的芙蓉花開得正豔。這丫頭便見景生情,忙答道:“我也問她是管什麼花的花神,告訴我們日後也好供養。她說:’天機不可洩漏。既然你這麼虔誠,我只告訴你,你只能告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