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把所有人都穩住,便找了個機會獨自偷偷溜出了后角門,求一個老婆子帶他去晴雯家看看。起初,老婆子百般不肯,怕被人發現,說:“被太太知道了,我吃不了兜著走!”無奈寶玉死纏爛打,又給了她一些錢,那老婆子才帶他去。
這晴雯10歲的時候,賴家就花銀子買了她。那時她還沒有留頭。因為經常跟著賴嬤嬤進賈府,賈母見她長的聰明伶俐、標緻可愛,十分喜歡。於是賴嬤嬤就把晴雯送給賈母使喚了,後來又到了寶玉的房裡。這晴雯剛進來時,也不記得家鄉父母,只知道有個廚子表哥,也淪落在外。所以又求賴大家的把她表哥也買進來做工。
賴大家的見晴雯到了賈母身邊,十分聰明伶俐,雖然牙尖嘴利脾氣不好,但還算不忘舊情,所以就把她的表哥也買了進來,還把家裡一個女孩嫁給他。成婚後,誰知她這姑舅表哥過上了好日子,就把當年流落街頭的日子忘的一乾二淨,整天酗酒,對家裡人不管不顧。偏偏他這個妻子又是個多情的美人,見他這樣不顧性命,又不懂風情,只知道一味酗酒。免不了有“蒹葭依玉樹”的感覺(覺得這個男人配不上她),於是又有了寂寞紅顏的悲嘆。這媳婦見他是個寬宏大量的人,並不在乎她的男女關係,於是這媳婦就恣情縱欲,滿府裡遍攬英雄,收納才俊。全府裡上上下下竟然有一半人都和她有過關係。你要問這夫妻兩個到底是誰?就是上次賈璉找的那個多渾蟲的老婆燈姑娘。
晴雯現在只有這麼一家親戚,所以出來就只能住在他家。這個時候,多渾蟲不在家,那燈姑娘吃了飯也出去串門了,只剩下晴雯一個人,在外間的土炕上趴著。
寶玉讓那婆子在院門外放哨,他獨自掀起草簾進來,一眼就看見晴雯睡在蘆葦蓆的土炕上,幸好被褥還是她原來的。寶玉心裡十分難過,不知道該怎麼辦。他走過去,含著淚輕輕拉了拉晴雯,又低聲叫了她兩聲。
這時候晴雯因為受了風,再加上被她哥嫂說了些難聽話,病情又加重了,咳嗽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迷迷糊糊地睡著。突然聽到有人叫她,勉強睜開眼睛一看是寶玉,心裡又驚又喜,又悲又痛,忙一把死攥住他的手。哽咽了半天,才說出半句話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接著便不停地咳嗽起來。寶玉也只有哽咽的份。
晴雯說:“阿彌陀佛,你來的好,先把那茶倒半碗給我喝。渴了這半天,叫半個人也叫不著。”寶玉聽了,忙擦了眼淚問:“茶在哪裡?”晴雯說:“那爐子上就是。”寶玉一看,雖然有個黑沙壺,但卻不像茶壺。只好從桌子上拿了一個碗,碗也不像碗,又大又粗,還沒拿到手就聞見一股油膳味兒。寶玉只好拿起來,先用水洗了兩次,再用水衝了一下,才提起沙壺倒了半碗水。一看,水是絳紅色的,根本沒個茶樣兒。晴雯扶著枕頭說:“快給我喝一口吧!這就是茶了。不能和咱們的茶比!”寶玉聽了,自己先嚐了嘗。沒有茶香,也沒有茶味,只有一股苦澀的味道,略有喝茶的感覺而已。嘗完後,他把茶遞給晴雯。晴雯接過來像得到甘露一般,一口氣全喝了下去。
寶玉心想:“往常那麼好的茶,她還嫌不好;今天這樣。看來,古人說的‘飽飫烹宰,飢饜糟糠’(飽腹時再好的美食也吃不下,飢餓時糟糠也能滿足),還有‘飯飽弄粥’(吃飽了乾飯還想喝粥,比喻慾望無止境),可見這些話都說的沒錯。”他一邊想著,一邊流著淚問晴雯:“你有什麼想說的,趁現在沒人告訴。”晴雯嗚咽著說:“有什麼可說的!不過是挨一刻是一刻,挨一天是一天。我知道自己最多再活三五天,就能回去了。只是還有一件事,我死也不甘心:我雖然長得比別人好一些,但並沒有勾引你,為什麼一口咬定我是狐狸精?我不服。臨死之前,我說一句後悔的話,早知如此,我當時就有另有道理,也不用今天擔著個虛名。還是我太天真了,以為大家永遠都能在一起。沒想到平白無故被冤枉,我真是有冤無處訴。”說完她又哭。
寶玉拉著她那瘦的像枯柴一樣的手,手腕上還戴著四個銀鐲子。寶玉哭著說:“先取下來,等好了再戴上吧。”然後幫她取下鐲子,塞到枕頭下面。接著又說:“可惜了這兩個指甲,好不容易長到兩寸長,這一病,等好了又損傷好多。”晴雯擦了擦眼淚,拿起剪刀,把左手上那兩個蔥管粗細的指甲齊根剪下來。又把手伸進被子裡把貼身穿的一件舊紅綾襖脫下來,連同指甲一起遞給寶玉,說:“你收好這個,以後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樣。快把你的襖子脫下來給我穿。我將來在棺材裡獨自躺著,就像還在怡紅院裡一樣。按理說不應該這樣做,但既然我已經背上了這虛名,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