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會長,哼,只會說得好聽,”說到昔日好友,高雙嗤笑一聲,“冠冕堂皇地說自己推崇大善大美,不會擯棄惡與醜,可當他發現我異於常人之時,不還是對我嗤之以鼻、心懷芥蒂?對我越發警惕不說,也不曾再來找我……”
季鳴月:其實他一直視奸你呢,沒想到吧?
“我也是自欺欺人,與他交友那麼久後才願意想明白,他與常人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肚子裡有些墨水、懂得不少道理,能唬住人罷了。”
高雙一一看過屋內的幾人,自嘲搖頭:“他同你們都一樣。”
“唉,”宋書遠搖搖頭,“趨利避害乃是人的本性,聖人的話自是有玄妙道理,可能做到的人又有多少?”
“我知道。”高雙輕輕地說,“所以我沒殺了他。”
幾人:……
撿回一條命啊關錦林。
“呵,你們這是什麼表情?”高雙看過幾人神色,半是無語半是嘲諷道,“真覺得我會殺他?”
宋書遠心想那可不是嗎,你又不是沒殺過人:“哎呀,不是……”
“是,我是起過念頭,”高雙裂開一個笑,“但我絕沒有單獨針對他,所有同我打照面的人,我瞧見的第一眼,便是如何用刀割下他的血肉,用筆描繪他的骨骼。我有過無數次念頭,無數次被壓下……”
季鳴月:……平等地想殺每一個人啊你?
他看向桌上那個放著茶葉的小木盒:“二十多年不眠不休的剋制,最後敗在了兩片小葉子上,哈……天意果然是在玩弄我。”
他話裡倒沒有生氣的意思,看起來沒有什麼情緒起伏,語氣最多也就是嘲諷和無語。
季鳴月忽然想,他平時表現出來的隨意……也許是真的隨意。
這可能和他天生缺乏共情力有關,那些變態殺人犯一般是缺乏共情的,比起更多是後天養成或是進化的犯罪人格和缺陷人格,他們的變態人格與生俱來。
而缺乏的共情力常常會被其他情感補充,比如“超雄”,比如“暴力”,比如“血腥殺戮”。
季鳴月理解這是一種“能量守恆”,或者說“情緒守恆”。
而高雙是在一種本就缺乏共情力的情況下,刻意去壓制那些試圖彌補情緒的負面心理……
季鳴月心想,這是不是等於在一個人飢餓的情況下去做苦力活呢?
那她是受不了的。
“我倒不是不能理解,只是覺得可笑。”
高雙說著就笑了一聲:“天賦與天性,皆是我與生俱來。而世人高度讚譽我作畫的天賦,卻擯棄我作惡的天性。若我只得其中之一便也罷了,為何要讓我受到追崇的同時,又要像過街老鼠一般人人嗤之?”
“事到如今,”高雙漫不經心地用指腹搓了搓指甲,“他們將要知道我是殺害了前歡凡樓行首的兇手。若我逃過一死、終有一日離開這牢籠,待到那日,我實在好奇他們對我會是怎樣的態度?”
還會有人找他作畫嗎?
還會再提到高畫師,就露出佩服中暗藏嫉妒的神情嗎?
怎麼會。
宋書遠聽他這麼說,長長嘆了口氣,頗為唏噓道:“……造化弄人吶。”
季鳴月撇了下嘴,語氣古怪道:“你也不用這麼消極,他們避諱你,你就去他們避諱的地方畫畫唄,比如給人畫遺像什麼的……”
高雙:……?
他還真的仔細想了想,又聽季鳴月道:“你都能把那些腐爛的貓屍給畫活了,把腐爛的人屍畫活也輕輕鬆鬆吧?”
“哦?”高雙摸著下巴開始琢磨起來,“為何我先前從未想到這條營生之路?如此還能常見那些腐朽破敗的屍身……”
腐朽破敗的……
方景星想象了一下,扭頭想吐。
似乎還能作畫是一件多麼重要的事,高雙輕鬆一笑,眉宇間的沉鬱也散去不少,朝季鳴月感謝道:“多謝了,季妹妹。”
宋書遠扭頭:“季妹妹?”
季鳴月不滿:“你在我師父面前瞎叫什麼!”
宋書遠調侃道:“你這半個時辰謝了我徒兒兩次,看來一點也不計較她捉你歸案的事兒。”
“高某一是謝季姑娘發現這葉子的古怪之處,告知我那日的瘋魔不是我本意,我此言並非是想為殺人之過辯駁,只是暗自竊喜於二十多年的堅持忍耐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本想為聖上作畫後便了斷殘生,如今有了可活的念想,如何能不謝?”
高雙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