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彭老師:“怎麼丟的?”
“不知道!昨晚還在,今早起床就不見了,家裡人都說沒動,可我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見它。”
“有丟其他東西麼?是不是家裡進賊了?”
彭老師篤定道:“不可能,院裡那條狗見人就叫,昨天夜裡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且明面上的貴重物品都在,只丟了我兒子的泥像,還有佛龕上的一碗排骨和一根香蕉!你不說供奉久了,它會產生靈智麼?是不是我哪惹它不高興,它帶著乾糧離家出走了?”
“開什麼玩笑,即便你供滿三年,它也沒有這種能力!”
功德子沒有法力,只在享用足夠的香火後,憑著一點緣分,能給供奉它的人託個夢,但要說胖泥娃不翼而飛,我懷疑會不會有其他髒東西搞鬼,因為功德子為了讓嬰靈附著在泥像上,會使用招陰的材料,或者加持招陰的咒語,很可能因此惹來妖邪,但馮欄早就考慮到這一點,給那嬰靈加持了鎮宅護法的咒語。
可即便咒語失效,引來髒東西,也無非是和嬰靈打一架,或者趕走嬰靈自己附在泥像上享用香火,沒理由拿走泥像,還順一根香蕉。
難道真的離家出走了?
我腦中浮現一個場景。
深更半夜,彭老師全家睡著後,胖娃娃從佛龕上跳下來,一邊收拾包袱,一邊滿臉嫌棄的嘟囔:天天給我穿小洋裙,真是一家子死變態,不陪你們玩了。隨後扯根香蕉,溜出彭老師家,挑著小包袱蹦蹦跳跳消失在夜幕下,去尋找詩和遠方...
“吳鬼你想什麼呢?說話呀,我兒子跑哪去了?”
我說:“我問問馮欄吧,看他有沒有辦法找到嬰靈。”
給馮欄打電話。
馮欄也沒辦法,讓彭老師再好好找一找。
彭老師先送閨女上學,又去單位請假,接上我去他家,我倆拿出排雷兵的架勢搜尋每一個角落,毫無收穫。
我打電話讓馮欄過來勘察一下。
他卻撂個乾淨:“我又不是警犬,去了也沒用,但我肯定不是髒東西作祟或者嬰靈自己跑了,要不你們問問院裡的大狼狗吧,保不齊它偷吃排骨,順嘴把功德子叼走。”
掛機後,彭老師悶頭抽菸,神情煩躁。
我雖然不知道功德子丟失的方式,卻差不多明白事情的根由,只能從最壞的角度給他解釋。
“當初供功德子就跟你說了,命裡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生兒子要順其自然,咱們用功德子的方式求子,會遭遇自然規律的反彈,發生什麼事都有可能,現在它丟了,也許就是老天爺降下的報應,你也別瞎想了,我退你三萬塊,這個事就算了吧。”
彭老師痛苦道:“錢無所謂,可我怎麼跟我奶交待?而且這一個多月我每天給它餵飯,跟它說話,真把它當兒子看待,現在我兒子丟了,你讓我就這麼算了?”
我無言以對。
彭老師抽兩口煙,挺大的漢子,在我眼前嗚嗚哭泣。
上次聽他老婆說,彭老師對功德子就好像小男孩的變形金剛,我還不以為然,此時見他溢於言表的悲痛之情,我突然想起我五歲那年,村裡趕集時,劉老太給我買了個布偶小狗,我也神經病似的整天跟小狗聊天,有什麼不方便對大人講的小九九,都會告訴小狗,當時我暗戀村裡一個名叫芳芳的小丫頭,我跟小狗說了,說完還很是羞澀了幾天。
小狗就是我無話不說的夥伴,我不止一次幻想它活過來。
而彭老師每天和功德子聊天,應該也傾訴了許多深埋心底的小秘密。
但我的小狗終究是玩具,功德子卻真的可以變成活生生的人,出現在他面前,那一個泥娃娃不單單是他未來的兒子,還是他這三年最親密的夥伴。
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只能陪他喝兩杯悶酒,希望他儘快振作起來。
之後幾天,功德子還是沒有下落,彭老師找人做了個假泥娃,拿給他奶奶看一回,能應付多久算多久。
如此過了一週,彭老師打電話讓我去醫院看他,卻沒說得了什麼病。
到了病房,彭老師右腿和左臂打著石膏,臉上還有擦蹭的血痕,我嚇了一跳:“發生什麼事了?咋傷的這麼重?”
彭老師苦笑道:“車禍,前天夜裡開車回家,不留神開到橋底下了,幸虧前幾天下雨,山上剛洩洪,河裡有水才撿了條命。”
“你們村口那條河?”
“對。”
那還真是撿了條命。
他們村口那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