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到金陵,牛仁在回去之前,還去鎮江拜訪了總指揮長江聯防的辛棄疾。
只是兩人見面,不是在鎮江大營之中,而是在京口北固亭。
四十年前,也就是1162年,隆興北伐前夕。
辛棄疾自耿京義軍奉表南歸時,在這裡寫下《南鄉子·登京口北固亭有懷》。
何處望神州?滿眼風光北固樓。
千古興亡多少事?悠悠,不盡長江滾滾流。
年少萬兜鍪,坐斷東南戰未休。
天下英雄誰敵手?曹劉!
生子當如孫仲謀。
如此千古名篇,牛仁前世今生都如雷貫耳!
可惜,英雄遲暮,美人白頭!辛棄疾今年六十四歲了。
他遠望鎮江金山寺,道:“牛仁,去年一別,我曾贈給你我的詞!說無論你是如何志向,我們這些長輩都會全力支援。如今,你可已經下定了決心?”
牛仁心中已有答案,但是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改了對方另一首詞,吟誦了出來:
“擲地劉郎玉斗,掛帆西子扁舟。千古風流今在此,萬里功名莫放休。漢室八百州(原文:君王三百州)。”
“燕雀豈知鴻鵠,貂蟬元出兜鍪。卻笑南宋(原文:瀘溪)如斗大,肯把牛刀試否?圖卷收亞歐(原文:壽君雙玉甌)。”
這首《破陣子》雖不如另一首出名,但也是辛棄疾傾注飽滿心血、感情之作。
是二十多年前,辛棄疾送內兄範南伯去鐵掌峰下的瀘溪縣就任,為其壯行的!
牛仁修改這首詞的用意,是希望辛棄疾堅定信心,和他一起做正確努力,捨去救不活的“小國(南宋)”,一心為漢室百姓共有的“大國(神州)”而奮鬥。
辛棄疾剛聽完就明白了,他點出其中關鍵:
“你把我這首詞中的‘君王三百州’,改為‘漢室八百州’;把‘壽君雙玉甌’,改為‘圖卷收亞歐’。又把小小‘瀘溪’,直接寫為‘南宋’!僅此三處,其中的意象便截然不同!足可看出你的志向。很好!很好!”
牛仁反問他:“我做出決定了,那麼您呢?”
這時劉海薇等人也登上山來。
辛棄疾一滯。他想起了與他同樣棄金歸漢、曾在此擔任鎮江軍節度使的岳父範邦彥(著名大詩人),以及意氣風發今安在的內兄範南伯……
可惜,自己翁婿三人雖然詩詞無敵、軍陣無雙,自從歸順於南宋之後,卻是半生困頓、半生閒置!
“啊!”
悲憤處,他連連長嘯,山下連綿軍營都被其震驚。
嘯罷,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提醒道:“牛仁,雖然我見過你畫的亞歐地圖,也練了你給的養生功法,希望還能看到漢人王朝再次威震西域的那一天。”
“但是,千里之行,始於足下!如今我要做的是利用這次北伐、削弱金國!而你要做的是聯絡豪傑,等待真正的起義時機。”
這也是為官一任,盡職盡責。辛棄疾不可能放棄人生中唯一的北伐機會。
牛仁不再追問,點頭稱是。
劉海薇出身蒙古,最關心的是戰況:“辛前輩,不知如今對面情況如何?”
辛棄疾領著他們一路走著,一路說:“完顏洪烈死後,金人加強大營佈置,南下的軍隊雖然不多,但聽說新任中書門下平章事,僕散揆已經悄悄前來河南、江淮之地坐鎮……”
在范仲淹和沈括遺蹟處略一停,他嘆息總結道:“不是老夫自誇,除了老夫與陸游、陳亮(陳同甫)幾人,在軍略籌劃上,滿朝上下恐怕無人能夠抵禦此人。”
牛仁卻暗暗皺眉,僕散揆這就來了?歷史提前好幾年?
他擔憂道:“辛前輩你話中似有愁緒,莫非韓侂冑仍然堅持要派他殿前司的親信,前來摘果子立奇功?你,難道馬上要被調走?”
辛棄疾一時默然。
獨孤風不由大怒道:“這才好了半年,又原形畢露了?那些人的吃相也太難看了!而且趙擴答應為嶽爺爺、牛爺爺封王立廟也沒做到!如此南宋,如此君臣,北伐還能勝嗎?”
黑暗!太黑暗了!
都說兩宋與士大夫治天下!但是兩宋軍人,從楊家將開始,到狄青,到種家,到岳飛,再到如今,有哪一個是好下場?
辛棄疾?恐怕也難逃宿命。
周伯通和瑛姑也連連勸道:“皇帝算個屁!乾脆反了他算逑。”
辛棄疾閉目良久,忽然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