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對面一個小販,肩上扛著稻草棒,上面插著紅彤彤的糖葫蘆,正在沿街叫賣。
如今這個年代,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
那點鮮豔的紅色顯得嬌豔欲滴,實在是吸引人。
花木槿猛然反應過來,臨走時她答應過桃桃,會給她買糖葫蘆吃。
她記憶中,桃桃只吃過一次糖葫蘆。
那是陸慎行一次回家探親,路過鎮上時買的。
當時花木槿還覺得浪費錢,沒必要給孩子吃這麼好的零嘴兒。
村裡沒幾個小孩兒吃過,也沒見他們缺胳膊少腿?
桃桃是個懂事的,拿到糖葫蘆雖然很開心,但還是討好似的,小心翼翼舉到她面前,讓媽媽先吃。
花木槿當時是怎麼做的來著?
不喜歡陸慎行,連帶著不喜桃桃,竟狠狠推了她一把,讓她離自己遠點!
糖葫蘆從她小手中脫落,咕嚕嚕在地面上滾了兩圈。
花木槿更是連看都沒看一眼,冷哼一聲,拔腿離開。
她只記得最後看見桃桃默不作聲地站在壓水井下,沖刷糖葫蘆上的灰塵。
連帶著沖掉了一層糖衣,露出裡面原本酸澀的果子。
她吃得呲牙咧嘴,卻還是很開心。
越想越痛苦,心臟像是撕裂一般!
花木槿覺得自己簡直不是人,桃桃可是自己的親生孩子啊,她以前怎麼能如此狠心?
眼眶不由得紅了,她低頭,對桃桃溫柔一笑。
“原來是桃桃看到糖葫蘆了啊,媽媽沒忘記,咱們現在就去買!”
桃桃眼睛一亮,興奮點頭。
他們住的地方挨著首都不遠,雖然是縣城,但也比別的地方繁華。
道路上,時不時會跑過幾輛小汽車。
花木槿一手牽一個,小心翼翼躲過來往的車輛。
“前面賣糖葫蘆的,停一下!”
她吆喝開口,小販回頭,放下手裡的稻草棒,笑得滿臉褶子。
“同志,買糖葫蘆啊?”
“是啊,你這糖葫蘆多少錢一根?”
“不貴,三毛錢一根!”
“三毛?!”
花木槿一驚,忍不住拔高聲音:“三毛還不貴,你這糖葫蘆是金子做的?”
“哎喲同志,小聲一點,這麼激動幹嘛啊?我這糖葫蘆用的山楂可都是最好的,三毛錢真的不貴!”
小販見她大嗓門,面露緊張,連忙壓低語氣解釋。
花木槿冷冷一笑。
如今距離改革開放還差一年,除了特批的商鋪以外,私人其實不允許做生意,必須參加集體勞動。
可工分總共就那麼點,能兌換的東西也有限,所以還是會有人做點小生意。
大家生活都不容易,有時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否則這個小販怎麼敢堂而皇之地出來賣糖葫蘆?
本以為五分一毛也就算了,居然和自己要三毛錢?
當他們是冤大頭,好欺負是吧!
望著小販眼底的狡猾,顯然吃準了她要買給孩子。
今天就算要價三毛,自己也不會不同意。
花木槿眼睛一轉,望著來往人群匆忙,很快想到了應對之法!
鬆開陸慎行,她單手叉腰,仰著下巴,刻意抬高語氣。
“同志?我看你口口聲聲叫我同志,卻見我們不像本地人,打算坑我一把!一串糖葫蘆也敢要我三毛錢?”
“說輕點,你是投機倒把!說重點,我看你不像是同志,倒像是破壞民眾團結的奸……”
“哎哎哎!”
花木槿話還沒說完,小販頓時臉色慘白,恨不得上前捂住她的嘴,眼中滿是惶恐。
慌亂朝四周看去,見沒人注意到他們,這才鬆了口氣。
轉頭再次看向花木槿,頓時腦袋耷拉了下來。
“我說同志,有些話可不能說,你這不是要害死我嗎!”
花木槿見他態度軟下來,也嘆了口氣,裝可憐道:“大哥,我知道如果不是家裡困難,你也不會出來餬口,這都是擔著風險的!”
“可你看我,丈夫盲了,女兒又說不出話,她就想吃串糖葫蘆,你咋能這麼坑我們這些鄉下人呢?”
小販一怔,望著陸慎行目無焦距,桃桃抬頭,眨巴著大眼睛看他,卻不說一句話的模樣,心中愧疚如潮水,洶湧澎湃。
他剛才到底都幹了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