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永嘉五年,梁懷月站在洛川城頭,仰望高懸的玉輪。四月的輕風拂過身畔,她竟覺得有些冷,輕撫臂膀,身側同行的北狄可汗斛律真,立刻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解下自己的外袍要替她披上。
“梁大人果然是中原文士,身單力薄,將來還要為汗國效力,可要注意身子。”
其餘隨侍武將們帶著大戰得勝者的驕矜,隨意取笑這位被困洛川的燕使。
“梁大人還是太過瘦弱了,若是成婚,說不得會被我族女子按在榻上起不了身。”滿臉鬍鬚壯如鐵塔的副將毫不客氣的嘲諷,全然不顧梁懷月的臉面,頓時引來同伴炸了鍋般大笑。
倒也有為梁懷月解圍的北狄武將,力圖壓下眾人不懷好意的笑聲:“你胡說!梁大人再弱也是男兒,雖不如我族男兒威武勇猛,但有大汗保媒,倒也不至如此。”
這話說了還不如不說,立時便有人反駁:“咱們部族講究兩情相悅,梁大人瘦的跟小雞仔似的,就算汗王保媒,難道床榻之事也能由得汗王代勞?”
此言一出,這些北狄悍將再無顧忌,轟然大笑,眼神還微妙的掃過燕使瘦削的身材,鄙視之意極濃。
梁懷月似無所聞,面無表情側身避過斛律真遞過來的外袍:“多謝汗王。”撫摸著斑駁的城牆,那裡有刀劍砍過的痕跡,還有大燕守城兒郎陣亡之時早已涼透的熱血。
“都給本汗閉嘴!”斛律真喝止了部下對梁懷月的羞辱取笑,歉然道:“本汗手下這幫兄弟們從小在草原上放縱慣了,說話不分輕重,往後同在本汗帳下,梁大人千萬別往心裡去。”
這位北狄可汗在年初率兵一氣吞下大燕十二座城池,很快便迷戀上了中原人精美的衣食與器具,甚至還在大燕百姓之中尋得一名讀書人授課,至今也能識得幾百個漢字,背十來首詩詞,寫得歪西扭八幾行毛筆字,頗有流連忘返長駐燕地之勢。
不曾想北狄鐵蹄在第十三座城池面前受阻,死啃了兩月還是未能攻下封城,而大燕皇廷戰將乏缺,戰事一時膠著,兩國才正式走向了和談之路。
梁懷月身為大燕皇帝派出的和談使臣,忍受著北狄武將無數次的輕侮與惡意嘲笑,經過好幾輪艱難談判,來回奔波於大燕皇城鄴京與洛川,最終靠著燕帝慕容嵩給出的割地賠款的底價,與自己“盡心竭力為北狄可汗描繪的未來建國藍圖”,才終於簽定了和談條約。
她在前幾輪談判之時,幾番示弱,更是恭維斛律真用兵如神,頗有中原英主之氣象,誘使這匹來自草原的惡狼放下了戒心,最後更是“貼心的為對方著想”,道:“大汗天縱英明,有心在中原創一番偉業,只是……可曾設想過未來該如何守衛這十二城?中原可不似草原,百姓安居方才有興盛之象。大汗可有想過,這些城池之中若是充斥著大燕百姓,待燕軍來到,這些百姓難道不會里應外合?”
斛律真對此早有應對:“這些大燕百姓往後便是本汗部族的奴隸,有何可懼?若行不軌,殺之則可。”
梁懷月搖頭,似設身處地為他分析眼前戰局:“殺之可惜,更易激起燕人同仇敵愾之心,說不定還會徹底扭轉戰局。不殺……大汗可曾想過,到時候大燕百姓思念故主,成為奴隸之後更會奮起反抗,向燕軍傳遞訊息,或在私底下做無謂的抗爭破壞大汗的建國大計。大汗豈不是要分出很大一部分兵力來嚴密監視燕人,戰力大降。況十二座城池佔地遼闊,以大汗軍中人數與燕人之數,表面上看起來大汗佔盡上風,實難兵力長期分散十二城,防衛鬆懈如同一盤散沙,隱患已埋,不可不及早籌謀啊!”
斛律真竟覺得自己帳下驍勇善戰的武將所有腦子捆在一處,都不及這位燕使目光長遠考慮周到,不由被她牽著鼻子走:“梁大人可有更好的辦法?”
梁懷月渾似忘了自己的立場,貼心的替斛律真出主意:“大汗何不考慮收縮版圖,用其中六城換取最大的好處,嚴密防衛,讓大燕花一大筆銀子贖回六城與燕人,既解決了隱患,還能大撈一筆。再紮根於此好生經營剩餘六城,待站穩腳跟,再徐徐圖之?”
斛律真許是被去歲草原上連月厚雪給嚇出了憂患意識,更或是被燕地的繁華迷了心竅,果然心動。他如同挖到寶一般,對這位敵國使臣充滿了好感,私下與左右武將大嘆:“可惜本汗身邊無這般人才!”
他身邊心腹道:“既然是和談,一切都可商討,大汗何不留下這位梁大人?”
一句話點醒了斛律真,他果然在後續的和談之中加入了一條:“梁大人若是願意留下來,本汗便同意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