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分散成好幾個客棧居住。
宋舉人沒能與恩師住在一起,只與幾位師兄弟,選了同一家住。
他迷迷糊糊上了樓,忽然一側房門開啟,他不慎與之相撞。
“啊,宋師弟,你可撞到了?傷了沒有?”
屋中走出的,赫然是一名氣度神采不凡的中年人,約莫三四十歲,卻叫更年長的宋舉人師弟。
此人名為陸成,乃是正陽先生得意門生之一,是一眾弟子的“師兄”,也是正陽學派中,真正得到了“真傳”的弟子。
正所謂學無長幼,達者為師,故而這一聲師弟並不突兀。
“陸師兄,我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宋舉人回過神,擺手表示自己無礙。
陸成笑道:“咦,你獨自回來的?”
“恩,”宋舉人簡略將自己這一隊人,給國子監趕出來的事說了下。
然後,他近乎鬼使神差地道:“師兄,我有一事不解,我回來時,遇到一……呃,相熟之人,與之攀談,提到了正學,對方提出了一個觀點,我想不明白。”
陸成微笑道:“哦?且說來聽聽。”
“心即理,致良知,知行合一。”
“……這,倒是……有趣,且容我思量一二。”
“好,我先回屋,晚些再來向師兄請教。”
宋舉人告辭,知道學問這種事,須得仔細思量。
……
陸成回到房間,關上門,咀嚼著這幾個詞。
起初還不很在意,但漸漸的,眉頭也擰緊了起來。
他坐了一陣,只覺口乾舌燥,起身拎起茶壺,給自己倒水,只是倒水的功夫,腦海中突兀劃過一道閃電。
有如五雷轟頂!
心即理……
致良知……
知行……合一?
陸成如遭雷擊,大腦驟然被懾住,進入了深度思考狀態,雙眼無神,腦子裡卻已無數念頭沉浮。
“嘩嘩……”
茶水從杯中溢位,他也沒有察覺,任憑一壺水都流淌在桌上,又沿著桌面嘩啦啦淌在地上。
“不對……不對啊……歪理邪說,豈有此理!?”
“可……若當真如此,那格物致知何以解?恩師註釋的豈非全錯了?從一開始,根本方向就錯了?怎麼可能?”
“但,倘若如此想,豈不是……”
一個個念頭如游魚,在心海中躍起,又墜落,盪開一片片漣漪,以釀成風暴。
不知過了多久。
“師兄……我來請教那個問題……”
突然,房門被推開,是宋舉人去而復返。
他口中說著話,可下一秒卻愣住了,怔怔盯著房間中肆意流淌的茶水,被打溼的書籍,隨意摔在桌上,幾乎滾在桌沿邊上的茶壺。
以及彷彿入魔了般,正在房間中來回踱步,口中喃喃自語的陸師兄。
“師兄,你這是……”宋舉人懵了下。
卻見往日裡休養極好,極有君子風度,待人溫和有禮的陸師兄表情有些扭曲,狀態明顯不對。
聽到動靜,陸成轉過頭來,露出了有些泛紅的雙眼。
“啊……”宋舉人嚇了一跳,“師兄,你這是……”
陸成深深吸了口氣,眼神中的迷惘與癲狂退去,恢復清明,他歉意地笑笑,揉了揉臉,道:
“想到了一些事,有些失態。”
陸成想了想,對猶自茫然的宋舉人斟酌道:
“你問我的事,我也有些想不通,這樣吧,我出去一趟,請教恩師。”
宋舉人吃了一驚,他學問不夠紮實,只覺得這幾個字似有奧妙,卻尚未完全品味出其深意。
見學派中,學問只在恩師之下的師兄都答不出,不由有些震驚。
“可是天色已經黑了……”他略有結巴道:“這個時辰……”
“還早,來得及。”
“陸師兄?你去哪?”
這時,客棧門口,外出的那些正陽學派的弟子正巧回來,不禁問道。
陸成卻只擺擺手,沒仔細解釋,便奔出了客棧外,只留下一群人面面相覷。
……
暮色已至,京城蒙上夜色。
陸成馬不停蹄,抵達另外一座更為氣派的客棧時,發現這裡樓外賓客漸散,都是聞訊來拜訪正陽先生的。
只是為了避免恩師被打擾,幾乎所有賓客都給門口的弟子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