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子抖動,可見也睡得不安穩。鴛鴦悄聲道:“一上午就用了兩口紅稻米粥,便吃不下了。時睡時醒的,也不記事,昨天稟報的今天就忘了,我們也不敢再拿府裡的事叨擾她老人家……”
黛玉微微點頭,坐在了賈母床前矮凳上,替賈母擦了擦汗。正好,惜春來了,黛玉連忙起身相見。
惜春踏入罩間,見著黛玉,也生出一絲笑意,道:“姐姐大好了!”
“是,”黛玉道:“這些日子妹妹辛苦,瞧著清減了不少。”
惜春不在意,道:“辛苦倒沒什麼,與姐姐還能一處坐坐,說來我們倆才算是有福的,春來花自青,秋至葉飄零,這尋常之事,於好多人來說是再難得的了。”
黛玉一笑,道:“妹妹越發參悟了,隨口都是經書上的話,可見是精進了!”
惜春見黛玉如此境地,還能有平常心,心中也是稱奇,道:“說我參悟,我看姐姐才非凡人,算作出塵羅漢,庸人不能擾!”
黛玉聽她說話,處處是機鋒,心中不覺一驚,又細瞧惜春,但見她素衣妝扮,頭上只攢著一支素金細釵,斜插了一朵淺碧菊花,眉眼疏闊,自有一種不嗔不喜的態度。
忽地賈母醒了過來,喚道:“敏兒!”
這應是呼喚幼女賈敏,黛玉忖道:“莫非老祖宗也夢見我母親了?!”
她與惜春上前,賈母握住黛玉的手,定神看了好久,才道:“玉兒,玉兒!你可好些了?我方才夢到你母親,她是不放心你的!”
黛玉道:“外祖母,玉兒不孝,前幾日身子不好,竟沒有來看您……”
賈母泣道:“不,你很好,很好……”
黛玉雖心中悲痛,但竟然流不出淚,只蹙著眉,抱著賈母。鴛鴦端來粥湯,惜春遞了過來,黛玉親自喂,賈母用了好幾勺子。
眾人看了都覺欣喜,道:“到底是老祖宗的心尖子,這麼一鬨,老祖宗能用膳了!”
惜春聽了,不過一笑,她辛苦了好些天,也沒人奉承,但她是不在意的。
賈赦、賈政晚間來請安,聽說賈母在黛玉的照料下,竟用了粥湯,也高興起來,陪賈母說了兩句,就被趕走了。
一日,黛玉陪賈母在上房裡坐著,一會兒聽人來報,說是“二姑娘來送賀禮”,果然過了一會兒,迎春進來請安了。
賈母問起,說孫紹祖沒有一同前來,便沒有言語。
黛玉與惜春一同上來,說要陪迎春回大觀園坐坐。賈母點頭應允。
待她們姊妹走了,賈母嘆道:“這門姻親是結錯了!二丫頭雖不說,我就看不出來嗎?她過得是一點都不好,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
婆子們勸道:“新婦忙著理家,瘦些也是有的……”
賈母氣道:“我又不瞎!宮裡的娘娘已懷上身孕,他還敢磋磨二丫頭,是一點都沒將賈家放在眼裡。老大是個什麼想頭,就這麼做人老子,看著自己女兒去死?”
鴛鴦連忙過來給賈母順氣,又奉上湯羹。
大觀園裡,迎春回到從前的綴錦樓,眼淚是再也忍不住了,抱著李紈、黛玉和惜春大哭道:“是我命苦!”
眾人看著她的樣子,一掀起衣袖,都是鞭印,俱是傷心。想她國公府的嬌女,哪裡受過這種委屈。
對著兩個未出閣的妹子,有些話,迎春還不能說,只能大哭一場。
黛玉心道:“女子都要出嫁,可二姐姐這光景,我寧願一輩子不嫁呢!可是父親又有遺言,我不得不從。哎……”
惜春含淚冷笑,像是打定了什麼主意一般。
紫鵑見這情形不好,正在焦急,忽聽鳳姐走了進來。眾人讓出位置,鳳姐抱著迎春又哭了一場,讓人去回孫家,說老太太留孫女住一晚。
鳳姐是迎春親嫂子,她願意管,黛玉和惜春都鬆了一口氣,心道:“還是鳳姐姐好,念著妹子。有這麼一個嫂子,也算是依靠了!”
要說鳳姐,本不欲管這些事,但聽得賈母的話,少不得做出個樣子來,又請了太醫院婦科聖手駱太醫的徒弟來。
駱太醫只給太后看病,這次是當今發話,也給元春瞧了瞧。這會兒賈家去請了他的徒弟——鶴年堂的符郎中。他沒有推辭,來園子裡替迎春看了看,開了調理的方子,又被迎到鳳姐的院子。
鳳姐大筆的診金,倒不是為了迎春,而是為了問出宮裡的情形。
符郎中嘴很嚴,賈璉再三懇求,又奉上他喜歡的一方端硯,才撬開了他的嘴,統共也就兩個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