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奕生答應了母親週二晚上回去給外公祝壽,快七點時,他快速地和秘書確認了第二天的行程,又做了些交代,就匆匆地離開了公司,驅車開往老宅。
老爺子今年已經高壽90了,身子骨還算硬朗,只是腿腳不便。早年間,老爺子上戰場執行任務的時候受過傷,一顆半自動步槍子彈橫穿了他左腿脛骨,留下了一個銅錢大小的彈眼。每逢陰雨天,脛骨都疼痛難忍,連正常行走都困難。老爺子從部隊退下來後就下海經商了,之後的許多年,一直為生計東奔西走。年輕的時候,病痛尚能靠止疼片壓制,上了年紀,腿腳越發使不上力了,現如今也只能靠輪椅活動。從軍的經歷鑄就了他鋼鐵般的意志,雖然腿腳不便,活動受限,但老爺子性子堅毅,即便有人照料,也還是堅持自己外出散步。
他這一生唯有兩件憾事:其一是妻子早早離世,年輕的時候自己只顧著事業打拼,對女兒疏於管教,致使她性子驕縱,將好好的一段姻緣親手斷送;其二是女婿離家後,就再未與老戰友相見,直到戰友離世,都未來得及見上一面。他心裡清楚得很,女兒婚姻的不幸看似是因為女婿出軌,實則是因為她飛揚跋扈,疑神疑鬼,把女婿推得越來越遠。而老戰友為了賠罪,毅然和自己的兒子斷絕了關係。他委實是沒有臉去見他,就這樣,連最後的告別都錯過了。而出於對向愛國的恨,女兒不顧反對,甚至沒有同意讓孩子去見爺爺最後一面。
女兒不時地埋怨是自己當年包辦婚姻才導致她婚姻不幸,老爺子深知自己也有責任,也就聽之任之了。這麼多年,女兒一人獨自撫養奕生,並未再婚。他因為身體原因退居二線後,集團就全權交由女兒打理。巨大的工作壓力和婚姻生活的不如意讓女兒愈發喜怒無常,她把唯一的希望寄託在兒子身上,不論學習、工作還是生活,她都希望能全方位地把控奕生。
奕生這孩子有著異於常人的成熟心智,對於父親的離開,他從未流露過多的情緒,明明他才是父母婚姻破裂的受害者,但他從未有過抱怨,只是默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這孩子眉宇間總是透著沉靜,但顧豐隆知道,奕生就如同一座未爆發的火山,看似波瀾不驚實則暗藏洶湧。他總擔心女兒病態的控制慾會將孩子推向深淵,萬劫不復。
不幸中的萬幸,得益於他優異的智商水平和數學天賦,向奕生早早的就被科大少年班錄取了。這也讓自己鬆了口氣。雖然孩子十幾歲就要孤身一人,離家讀書,無人照料,但好在女兒的控制也能少些了。
顧豐隆在送向奕生離開的時候,作了叮囑:離家以後,天高任鳥飛,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有什麼顧慮告訴外公,外公擔著。放心大膽地走自己想走的路,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父母的恩怨,從來都不應該由你揹負,你過好自己的人生就行了。外公的這番叮囑,堅定了向奕生的信念,讓他有勇氣對母親說不,在國外,他並未聽從母親的安排選擇商科,而是選擇了自己感興趣的計算機專業。
銀灰色的賓士在夜色中飛馳,蜿蜒的盤山公路邊,峭壁陡立。回國這些年,母親一直堅持讓自己回去繼承家業,他已經記不清兩人為了這件事爭執了多少回。為了儘可能地避免衝突,向奕生努力讓自己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減少和母親的會面。他知道這只是在逃避問題,並不能從根本上解決矛盾,因為兩人都不願意讓步。生活有時候就是這麼諷刺,逃避雖然可恥但卻有效,至少他不用隨時隨地承受母親無端的指責和怒火。他唯一覺得對不起的就是外公,因為忙於工作和對母親的躲避,他已經很久沒有回去探望老人了。
向奕生清楚的知道,溫文爾雅,冷靜自持只是自己的偽裝,其實自己內心敏感又脆弱。父親離家時,他也只是個11歲的孩子,即便他有異於常人的成熟心智,也無法消弭,那種失去至親所帶來的恐懼和無力感。他害怕被別人看穿內心,害怕別人因為同情而可憐自己。他用陽光自信,熱情開朗作偽裝,這樣和他打交道的朋友就不會離開。早年的求學經歷,讓他鍛煉出極強的生活自理能力,他一個人上課,一個人打工,和別人交往,卻又保持適當的距離,彷彿一個局外人看著周遭發生的一切。後來,他又去了美國,也許是因為身處異國他鄉,他時常覺得孤獨寂寞,為了讓自己擺脫這種感覺,他積極的參與學校的社團活動,在留學生圈子裡奔走,為那些剛來美國,生活、學習有困難的學弟學妹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自己淋過雨所以總想為別人撐傘。就這樣,他在國外的那幾年,收穫了不少友誼,也積累了一些人脈。
回憶像潮水般湧來,向奕生手裡握著方向盤回憶著過往。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