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七夕雅集的主辦者,便是代理首輔潘憲的正頭夫人田氏。田氏出身名門,本是戶部尚書之女。潘憲年紀輕輕仕途順遂,一定程度上也是借了田家之力。只可惜田氏不能生養,雖然孃家硬氣,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最後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默許後宅裡鶯鶯燕燕。
如今,潘憲代理首輔已有半年,聽說原首輔劉若虛回家丁憂後,身體一直不好,年老體弱的劉若虛能否返京已是難說,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潘憲很快就能由代轉正。潘憲雖然花心,但非常敬重原配,與田氏的感情極好。所以,田氏對於舉辦這次雅集非常上心,透過這些貴婦貴女,聯絡聯絡各家感情,也能助官人仕途路上減少一些磕絆。
看沐芸著書辛苦,裴琳琳很是心疼,便邀沐芸同她一起去參加七夕雅集散散心。沐芸礙於自己梁國人質的身份,本不想去,但裴琳琳執意相邀,不好推辭,只得答應了。
七夕雅集在潘府的花園裡舉辦,裴琳琳是個活潑性子,一到場,便被眾位貴女圍了起來。沐芸不好緊跟在裴琳琳身後,遂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坐了下來,見條案上放著一本《京媛詩集》,便信手翻閱起來。
偌大的七夕雅集現場,大多數人都是聚在一起閒聊,沐芸一個人嫻雅地坐在那裡看書,人又生得端麗,反倒顯得特別惹眼。
一位四十多歲的婦人好奇地走到沐芸身邊,問道:“這位姑娘看著好面生,你是哪家的千金?”
沐芸見有人問話,忙起身福禮,道:“奴家並非哪家的千金,我是梁國人,是隨梁國皇子姜珣來寧國做人質的。”
“啊?”婦人吃了一驚,像被燙了一下,慌得倒退了幾步,用驚訝的眼神打量了幾眼沐芸,匆匆地躲開了,一邊走還一邊回頭。
時候不大,便有好多人知道了沐芸的底細,一個個像躲避災星一樣,都離得遠遠的,沒有一個人上前搭話。沐芸心知緣由,但也不好中途離開,只得坐在那裡繼續讀詩。
今日參加雅集的,除了潘憲的夫人田氏,還有潘憲的幾位愛妾,畢竟這是在自家花園裡舉辦的活動,近水樓臺先得月,能不露露面嗎?
得知沐毅之女沐芸也來了,唐玫眼中騰起殺氣,握著團扇手柄的纖纖玉手,已經因極度用力而現出了青筋。待到看見沐芸側影,心中更是恨極,小妖女,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落到我唐玫手裡,就等著引頸受戮吧。
一角豔麗的裙裾進入眼簾,沐芸抬頭,只見面前站著一位陌生的美婦。沐芸知道,能夠參加今日雅集的,非富即貴,都是極有身份的女人,怠慢不得,便默默起身,向著美婦福了一禮。
唐玫眼中掠過詫異的神色,想不到,這小妖女竟然生得如此美貌。哦,對了,聽說沐芸不是沐毅的親生女,難怪呢。不過,管你是不是親生,只要你與沐毅扯上關係,就要為家父唐亥生的死殉葬。
想至此,唐玫一雙仇恨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沐芸,口中卻並不說話。
沐芸已然看到了唐玫眼中的不善,自忖並不認識這位美婦,她何以用這樣的眼光看自己?
終於,還是唐玫先開口了:“你,是沐毅之女?”
沐芸頷首:“是。”
唐玫胸脯起伏,心中怒火已然壓抑不住,道:“我是唐亥生之女唐玫。”
沐芸迅速回憶起姜珣那張關係圖,裡面並無唐亥生這個名字,這個唐亥生,在寧國應該是個不入流的人吧。
沐芸搖了搖頭:“我並不認識你,我也不知道令尊唐亥生是何許人。”
唐玫冷哼一聲:“你當然不知道了。我來告訴你吧,你父親沐毅是我的殺父仇人。”
殺父仇人?沐芸略一思索,瞬間便明白了,看唐玫梳著寧國流行的已婚女子髮髻,知其已經嫁人,便道:“夫人是說,令尊在戰場上死於家父之手?因為,家父如果與寧國有什麼交集,只能是在戰場上。”
“你倒是明白的很快。不錯,我父親就是在風林關之戰中,死在你父親的手裡。”唐玫銀牙緊咬,真恨不得一口吞了沐芸。
沐芸清楚,父親沐毅跨馬掄刀,一身的好武藝,死在他刀下的敵人數不勝數,在寧國遇到昔日敵人的女兒,不足為奇。
沐芸面露歉疚之色,道:“對於令尊不幸戰死,我深感同情。如果真是死於家父之手,我在這裡替家父向夫人賠禮。不過,畢竟是各為其主,特別是在戰場上,馬革裹屍是免不了的。再說,我們梁國計程車卒,也一定有許多人死在了令尊手裡。冤家宜解不宜結,夫人何必拘泥於往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