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我能拿什麼收買他?晉廷已經封他做了益州刺史,與我同列。詔書下達之日,州文武吏便全都跑去迎接沈雍去了。我留下他,好與我爭鋒嗎?”
沈介並沒有完全接受這個解釋,“若你只是殺了我父親,這解釋倒也說得通,可你對付我沈家的手段,看起來倒是更像洩憤。這裡面,定然還有別的緣故。”
趙廞打量了沈介一眼,嘆道:“沈澗松,我果然小瞧了你。”
冷風呼呼地掃過整個墳場,捲起一地紙錢,也捎帶手吹熄了趙廞適才直衝顱頂的怒火,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努力擠出來的鎮定便有些維持不住了。
“我聽說你自幼聰敏,沈雍將你帶在身邊,親自教你如何處理庶務,你雖則年齡尚小,卻早已能代理機要。”
這咋還拍上馬屁了,馬海阿圖有些疑惑地摳摳他的繡花頭巾,深刻懷疑是因為自己官話沒學好,理解錯了什麼。待要跟誰咬咬耳朵,卻見所有人都嚴肅以對,便終於是沒敢多話。
“是,”沈介稍一頷首,“當日我父在時,我的確時常隨侍左右。”
“如此,你便應該能知道,流民入蜀之時,你父親曾向朝廷上表過什麼。”
孟霽扭頭去看沈介。
所有人也跟著扭頭去看沈介。
沈介在稍微一愣之後,立刻明白了趙廞的意思,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風度盡失,那張清雋好看的臉,甚至也有些扭曲起來。
“這……這不可能!你!你怎麼可能知道,那封明明是密摺!”
沈介的失態,終於令趙廞感到了一絲快慰,他覺得自己輕鬆多了,連腦袋都沒那麼昏沉了,“這世上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我自有我的辦法。”
馬海阿圖終於忍不住問道:“沈郎君,那密摺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說呀!”
“當日隴上六郡大飢,流民先是盤踞漢中,漢中糧亦盡,流民繼而入蜀就食。”沈介看起來已經很快平靜了下來,然而一雙充血一般發紅的眼睛,卻只顧死死地盯住趙廞。
“入蜀就入蜀了唄,蜀中富饒,也不缺這一口糧食吧。”馬海阿圖有些莫名其妙。
“倒也不是如此簡單的,”孟霽道,“災民窮斃已極,絕不會滿足於一口飽飯。蜀中地勢又特殊,放災民入蜀,無異於將豺狼趕入羊群,若不能妥善安頓,輕則劫掠百姓,重……就會像現在這樣,成為兵亂的源頭。其實如果沒有趙廞橫插一腳,隴上災民能按照朝廷最初的安排那樣,東入荊州就食,那裡一則糧食充沛,二則荊州地勢不比蜀中四塞,必不至成今日之禍。”
沈介輕輕頷首,悲悽的目光落在沈雍的墓碑上,“當日家父便預計到了這一點,命我以他的名義,將當中的厲害表奏朝廷,直言危機當前,成都根本無法應對可能出現的動亂。請求朝廷下令將這些災民遷離蜀地。誰知奏表呈上去,卻如石沉大海……”
言及此,沈介便又怨憤地瞪向趙廞,“原來竟是這個緣故嗎?你早就起了割據之心,只是苦於手中無兵,你便想要那些流民做你的爪牙。我父子不如你的意,你便恨毒了我們!”
“我費了那麼多的心血,才得以讓流民順利入蜀,又豈能坐視你父子如此毀我根基?”
“趙廞,你竟為了一己之私,引狼入室,”沈介憤怒了起來,這個向來斯文的書生,連嘴唇都氣得發抖,“你不光是對不起我沈家和朱家,你還對不起整個益州的百姓!”
“沈介,你少跟我裝什麼仁德愛民的樣子,朝廷把我調回去,讓你父接替我的位置。你們當然是一萬個願意。”
馬海阿圖總算是聽明白了,看向趙廞的眼神就更加不屑了,“不過就是朝堂上的鬥爭,輸了就認栽唄,有什麼好計較的。”
“是,我是輸家,我不怕一死,可是士可殺不可辱!”趙廞的聲音陡然放大,“你可知道朝廷讓我回去做什麼?”
“做什麼?”
“讓我做大長秋!”趙廞的聲音又高了幾分。
馬海阿圖便又茫然地把目光投向沈介,“大長秋是什麼?”
“大長秋是在皇后身邊侍奉的,負責統領宮中內宦,管理宮闈。”沈介已經猜到了趙廞當日所想,他那最後一點強撐的力氣,似乎陡然被人抽去,整個人顯出一種死一般的平靜。
“……管內宦的,不應該是宦官嗎?”孟霽也意識到了什麼。
“倒是沒有規定必須是宦官才能擔任大長秋,士人也是可以擔任的,不過……”沈介的聲音輕輕的,像是已經沒有了說話的力氣,可他還是把剩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