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粲出來之前,他同杜淑之間,曾有過一段對話——
“主公到底心慈。”杜淑把手揣在袖中,眼皮也耷拉下來。
“之前留下了沈氏小兒一條命,沒有斬草除根就罷了,如今又不肯將李庠那幾個兄弟一網打盡。杜某實在是擔心吶。”
杜淑這措辭不可謂不委婉了,畢竟他也不能直斥趙廞沒腦子。
張粲卻不這麼看,“長史多慮了。主公其實都是考慮過了的。”
“怎麼說?”
“沈氏小兒毫無威脅自不必說,那李氏兄弟,其實也不足為慮。”張粲給他分析。
杜淑蹙了蹙眉,“那李特、李流皆是驍勇之輩,如今皆帶兵在外,如何就不足為慮了?”
“他們才多少人?不過數百而已,能翻起什麼浪來?”
“可……”杜淑伸出了一隻手,想要說什麼,卻被張粲按了下去。
張粲這麼寬慰兀自憂慮的同儕——
“咱們就按主公所言,把李庠的屍首還給他幾個兄弟,再給他們升個官,權且看看他們的反應。
若是他們順從,便也罷了,若是有不滿,幾百兵卒而已,難道咱們還收拾不了嗎?”
杜淑沉默一晌,終究只是嘆了口氣,“卻也只能先如此了。”
“我不擔心李氏會復仇,反而是擔心……”張粲朝屋外嚕嚕嘴,“此人野心實在不小。”
說到許弇,杜淑的神色也沉了下來,“他與李庠勾結,主公念在其人之前的功勞上,已經不再追究,其人竟不知足,還要求什麼巴東監軍。”
“若是放任他發展下去,只怕會變成下一個李庠,”張粲的眼中射出陰狠的光來,“這次須得好好敲打敲打他一番方可。”
*
張粲站在臺階上,居高臨下地斜覷著許弇,“大都督今日不見客,許將軍請回吧。”
許弇有些急切地往上邁了級臺階,卻在張粲一瞪之下,止住了步子,“那我請任巴東監軍一事,大都督如何說?”
張粲覷了許弇一眼,“大都督說,巴東自有監軍,無需許將軍操心。”
一瞬間,許弇如墜冰窟。
大都督果然不肯再信自己了麼?
可自己明明是大都督最心腹的武將,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連見大都督一面都不能夠了?
自己明明從無異心,為何會被猜忌至此?
許弇茫然的目光落在了張粲轉身進屋的背影上。
他的瞳孔忽然縮緊,是張粲!是張粲同杜淑在搞鬼!一定是他們倆在背後挑撥的!
就這麼著,張粲前腳剛邁過門檻,肩膀便被人扣住了。
張粲顯然是沒料到許弇居然敢朝自己伸手,自他升任都督府司馬以來,還不曾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
他不及回頭,耳畔便傳來許弇咬著牙的聲音,“你在大都督跟前說了什麼?”
“我與大都督說什麼,難道還要向許將軍交代不成?”張粲有些嫌惡地看了眼自己肩膀上的手。
……抖了一下,沒抖掉。
“我領兵在外,不能日日面見大都督,你們便在大都督耳邊煽風點火,教唆大都督疏遠我!”許弇越說,越覺得此事定然就是這樣。
不然不過區區三兩個月間,情勢為何會急轉直下?
一股惱意便順著五臟六腑燒過去,將他原本的驚慌燒了個精光。
於是,他手中的力道,便更大了。
“我張粲豈是那等奸佞小人!”張粲側了側身,想要掙脫許弇的鉗制,竟依舊是沒能成功。
張粲脹紅了臉,怒斥道:“大都督門前,還請許將軍自重!”
“你們休想隔絕內外!我要見大都督,我要親自與大都督分說!”一言既罷,許弇也不容張粲阻攔,悶頭便往裡闖。
張粲想要阻攔,卻已經來不及了。許弇已經推開了書房門。
可他剛一推開門,迎接他的卻是一聲暴喝:“放肆!大都督書房重地,豈是你能擅闖的!”
杜淑正擋在屏風前,衝許弇怒目而視。
就在他們僵持間,廊下那些原本無所事事的“僕役”竟也圍攏了過來。
看來這是鐵了心,不讓他進去了。
“大都督!許弇有軍中要事稟報!”許弇不管不顧地嚷了起來。
“大都督面前,不得喧譁!”杜淑拿眼一橫。
張粲亦是大喝道:“閉嘴!”
然而除了他們倆氣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