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不知又過了多久。
崔妙璩癱在地上,脫水多日,形銷骨立,意識已近模糊。
這種感覺似極前世。她被釘在死棺當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滿腹驚恐委屈無法化解,她到死都在咒罵俟斤玉奴與宋儉。
怨氣沖天。她還以為自己死後能化為厲鬼前去索命,好歹能報這殺身之仇。不想卻再度投胎為人,而後換一種方式,將前世極苦再體驗一回。
週而復始,永無盡頭。只怕這是無間地獄罷。
精神幾近恍惚,她還有心思胡思亂想。
然而那腳步卻停在門口。頓住。緊接著,是鎖鏈敲擊鐵門,叮噹作響之聲。
她懷疑自己被那敲擊聲折磨得太久,已然出現幻聽。
門,這是開啟了?
下一刻,冷風忽然倒灌入內,吹得她一陣顫慄。崔妙璩渾身一凜,意識到這並不是幻覺,當即用盡全身力氣,貼著冰冷的鐵牆爬起半寸,令自己看上去不那麼狼狽。
腳步聲踏入牢籠。
“宋夫人,”還是那老閹狗細聲細氣的吠叫,“您自由了,可以走得了。”
……
被關了那麼久,崔妙璩絕望之至,卻又不願為著一人活命而構陷長沙王一家,已經破罐子破摔,做好了赴死準備。
唯一覺著對不起的,只有阿爹和春見。
在獄中乾涸到甚至流不出眼淚,心中反覆默唸著,對不住阿爹,養育之恩是真的報不動了。再報只怕自己會要魂飛魄散。
卻沒想到,竟還有活著出來的時候。
田守沒有安排她謝恩。廣孝帝不得空見她,她的身體也不允許。
已是連路都走不了。
被宮婢們七手八腳地攙扶著,才勉強挪到殿外。
外頭正是中霄,弦月細細勾在西方的青空中,似一道傷口。
月光是它淋漓的血色。
田守依舊笑眯眯地,一副什麼都沒有發生的模樣。彷彿中間她受盡折磨那幾日被抽了真空,完全不存在。
他客氣又疏離,意有所指:“宋夫人如今出去了,這裡頭髮生的事,也不要再提。否則,不是白費了人家一番犧牲。”
“什麼犧牲?”
太久沒有說話,她只覺得整個都快粘到一起。用力吞了口不存在的口水,嗓子眼小刀似的刺痛喇過,她才能用力掀開嘴唇,沙啞著吐出幾個字。
然而老太監只是恭敬一拱手,便揮著拂塵退開。
“你、說清楚,是什麼犧牲,誰犧牲了?!”
然而無人作答。只餘沙啞聲音迴盪於空寂寂的皇城中。崔妙璩滿腹疑惑,方寸大亂。然而背後忽而有人顫聲喚她,
“妙璩。”
“我來接你回家。”
全身如石化般驟然僵住。崔妙璩緩緩轉身,見到月光下,漢白玉石磚上拉長的嶙峋影子。那影子微微躬著背,不復先前的少年輕狂。與影子銜接的是一身緋紅官服,前幾日扣著她下巴微微用力的修長手指此刻被襯得分外青白,有氣無力地搭在身側,正控制不住地顫抖著。
崔妙璩鼻尖一酸。
那是宋儉。
如她一般,形銷骨立的宋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