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風大作,雪色簾幔獵獵翻飛,閣樓裡卻闃靜無聲。
玉酒仙環顧眾人,緩聲說道:“二十年前,劍鬼傳人花雲鶴叛離師門,北上登州自創蓬萊刺客,專替朝中官員暗殺敵黨。僅一年後,蓬萊城勢力便侵入武林,開接各門各派刺殺密令。蜀中劍門,江寧呂氏,冀北流雲山莊一夜之間屍骸遍野,皆出自蓬萊毒針“血花”之下。這些過往,想必在座諸位比我更清楚罷?”
臺下一片死寂,針落有聲。
玉酒仙續道:“蓬萊城設立陰陽五行分堂,堂下又分青白朱玄四會,開始統管武林南北,在江湖上已是聲勢遮天,被譽中原第一暗殺組織,奪人性命,如探囊取物,就連當年橫行一時的魔教合歡宮,也開始談之色變,聞之喪膽。”
傅門主一聲冷哼。
玉酒仙不疾不徐道:“蓬萊刺客名震四海,各地一時血案連連,迅速引起各門非議。花雲鶴見蓬萊城名聲日下,便開始籠絡四方,自言旗下分會從不濫殺無辜,所行之事,皆乃替天行道,同時再娶淮安侯冉秋同長女雙荷續絃,借朝廷保蓬萊清譽,以備來年陽春,逐鹿當年武夷山的盟主大選。”
話聲甫畢,忽聽一陣鐺鐺脆響,陸掌門長袖一拂,竟掀翻了案上杯盞,怒目切齒道:“狗苟蠅營,覥顏無恥!”
他素來處事不驚,喜怒少形於色,此刻當眾發作,在座旁人俱是一驚,然一瞬不過,各自便也面色鐵青,胸口起伏。
玉酒仙看在眼中,卻不動聲色:“花雲鶴如願奪下盟主之位,卻遭以陸掌門為首的六門聯盟群起而攻,各派隨之動搖,有意揭竿而起,不想一夜之後,六門聯盟家眷竟齊齊離奇失蹤。群雄忿然,蜂擁向花雲鶴質問,花雲鶴卻稱對此事一無所知,並當眾傳令各大分會,命其迅速查清緣由。可是,如今十八年過去,六門家眷依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說到這裡,玉酒仙驀然停住,看向座上已面色烏青的傅門主,道:“若玉某未曾記錯,那時的傅夫人已是懷胎十月,亟待臨盆了吧?”
傅門主身軀劇震,一雙眼眸頓時通紅。
莫三刀緊緊捏著手中的酒杯,眉間的神采已蕩然無存,他抬起眼皮,環顧席上面無人色的單飛鷹、陸掌門、傅門主……醍醐灌頂。
原來,他們就是當年立誓剷除蓬萊刺客的六門聯盟——
衡陽衡山派陸尋蓁,蜀中青雲門傅長衡,姑蘇喚雨山莊白京道,江陵永安鏢局崔史雲,大漠一刀門謝靖,以及塞北飛鷹堡單飛鷹。
因十八年前抵抗花雲鶴奪冠盟主,一夜之間,家中老小憑空消失,至今下落不知。
樓裡的氣氛彷彿凝固,安靜得連一絲微風也無,傅長衡長眉深鎖,極力鎮定,良久,才啞聲開口:“陳年舊事,玉姑娘何必再提。”
玉酒仙蛾眉微顰,失落道:“原來這切膚之痛,在傅門主眼中不過是舊事一樁。是了,聽聞傅門主早在十年前就已另娶賢淑,為人慈父,眼下倒是玉某多管閒事,杞人之憂了。”
傅長衡一震,霍然起身道:“玉姑娘此話何意?難道……難道是姑娘有內人云蓉的下落?!”
霎時四座皆驚,齊齊向玉酒仙望去。
玉酒仙卻不語不言,傅長衡急火如焚:“玉姑娘話中何意,還請直言!”
單飛鷹感同身受,叫道:“玉姑娘,你倒是快說啊!”
玉酒仙雙眉一垂,忽嘆道:“成王敗寇,這話說的一點不錯。”
眾人一怔,玉酒仙冷冷道:“諸位明知當年的真兇便是花雲鶴,卻苦忍至今,不曾發作,無非是顧慮至親安危,不敢輕舉妄動。可花雲鶴的毒辣手段,各位又豈有不知?他做事從來乾脆狠絕,不留後患,如今彈指十八年過去,縱然大家親眷尚存於世,依玉某看,恐怕也多半是面目全非,生不如死了。”
眾人睜大雙眼,心膽俱震,玉酒仙美目一轉,向眾人如土面色瞧去,倏然又低低一嘆,道:“不過,以上也只是我這個小女子胡猜,無憑無據,便不能咬定當年那事的罪魁禍首就是花雲鶴。畢竟江湖之中,向來波譎雲詭,且蓬萊城乾的又是那殺手勾當,若有仇人想栽贓陷害,也不是不可能。”
眾人面色陣青陣白,一時沉默,單飛鷹深吸口氣,恨聲道:“玉姑娘,你不必改口,當年那事,就是他花雲鶴所為!除了他,天底下沒人能在一夜之間擄走我六人上百親眷,且十八年來不露半分行蹤!可即便我們知道,又能如何?他修煉劍鬼禁術,武功天下獨絕,且身周又高手如雲,府裡螻蟻難入,想要動他,簡直比殺皇帝老子還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