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緊緊攥在手裡,如今忽然有人要出來分一杯羹,這誰樂意?
州官收了他人的賄賂要掐死瞿氏的前路,便捏造了瞿氏女子不貞、不守女訓、妖言惑眾、織品造假等二十餘條的罪狀將她逮捕,十八歲的生辰,瞿懷瑾是在衙門的大牢裡過的。
這要是喚任何一個人,必定是要慌了神,不知作何打算是好了。然而面對緊鑼密鼓的審訊和艱難的幾近半年的獄中生活,瞿懷瑾硬是挺了過來。直到出獄的那一刻,她看著天上照得人眼睛生疼的陽光,輕笑。
得虧她的生辰不是在冬日,獄中苦寒,別不等她為自己昭雪便先凍死了。
出獄之後很長一段時間瞿氏都沒有任何異動,在大家都以為,瞿氏女子被打怕了、打慫了、打倒了之後,這個女人忽然掏出了一半的家底換成糧草,毅然南下,到了邊陲,那兒,是戰火紛飛的地方。
那一年,南境來犯,戰火紛飛之時往往不顧及許多江南固守的繁文縟節,所有的禮儀、秩序都在戰火中被燃燒殆盡——以生死為代價。
瞿懷瑾在這裡和婦兵一起巡城、布控、殺敵,那感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在瞿家寨的時候。聽誰也是在那裡,瞿懷瑾結識了達天聽。
她賺得了一些戰功,總算是活得了一些權利,然而又以為女子的身份飽受詬病。以為南方的戰役大勝,她便跟著封賞的隊伍,第一次來當大周的首都——上京。
上京真好啊,鮮花著錦。
然而上京的人也不是各個都好。上京是男人的上京。她名聲漸起,於是也招來許多非議。
一個女人不在家中相夫教子,竟想著去和男人一樣經商打仗?荒謬!!!這簡直就是荒謬!!!!一個女子哪裡來的這樣大的本事?又是做繡品布匹生意,又是徵兵打仗,又還會寫一些文章……等等!
一個女子哪裡來的那麼大的本事?此時市井間漸漸流傳起她在江南蹲大牢和南邊打仗的奇聞異事,起先大家敬仰驚訝,後來漸漸的不知這麼的,傳聞便變了味道。
一個女人哪會有經商拉生意的本事,誰知道她那些單子是怎麼做成的……
一個女人進了大牢還有出來的本事,誰知道她是怎麼出來的……
一個女人還能當兵打仗?誰知道她那些戰功是怎麼來的……
為此,京中甚至有人為了她,寫了一本從古至今風流人物都會有的“桃色事簿”,取名《瞿女承歡常錄》,京中男子歡喜異常。書中故事皆為意|淫編撰,沒有證據。
但是,對付一個女人還需要證據嗎?此書一經流傳,在上京人的眼睛裡,瞿氏女子幾乎就是磨破了膝蓋骨和褲|襠一步一步爬到皇城之下的淫|邪|蕩|婦。
後來那本書被瞿氏女子燒了,書頁上頭澆透了火油和酒液,火摺子一點,火花一竄丈高。
這是在她帶兵剿滅困擾朝廷良久的京外匪患之後的事情,她第一件事就是提著撰書者的後衣領,倒幫著他的雙腿,拖在馬後,繞著上京的外城跑了三圈。
她終究還是有功之人,又確實是個大才,再加之當時有個頗為受寵的公主賞識她因而沒有人敢問她的罪。倒是當時的皇后——也就是現在的太后,將她叫到宮中勸誡了一番。傳是這麼傳的,據說那是鬧得很不愉快,不過那些都是宮闈秘史,又有誰知道呢?
彼時宮中局勢詭譎,眾子奪嫡,有人拉攏她,她確實也有膽識,有野心,將是選了當時最沒有勝算的一支,結果還真讓她賭對了,就真叫她博得了個從龍的首功,獲封了女侯。
瞿懷瑾戰功赫赫,這個爵位即使沒有這一份從龍之功,往後也要靠著戰功補給她的。只是瞿心燈覺得,靠著戰功封來的侯位總是霸氣豪邁一些。
然後的事情,她就更清楚了。瞿懷瑾一時成了京中新貴,無人不攀附設法於她,然而她此時卻不知為何選擇隱退,生下個孩子,託付到了明用溪手中,緊接著,便早早撒手而去了。
一代梟雄,就此落幕。然而她的落幕,又是禍亂的開始。哪怕是瞿心燈所知道的都不一定是事情的完整真相。然而瞿心燈毫不懷疑的一點是,她是她的女兒。
她愛她。
用自己的命鋪設她長大的路,機關算盡,雖死無悔。
天暮了,倦鳥歸巢,萬籟俱靜,瞿心燈遲遲不回京中,她在等一個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