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尚不如,只是一件供人娛樂之物罷了,她自小就懂事,有些自憐之念想。也總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戲子舞娘,在豪門官宦人家演演昆戈,成年幾歲後,不拒哪一日被賈府某個少爺叫到房裡去親近,之後被眷顧幾年,說不定要被府裡數個男子留意,不過是命運使然,只得越發修習自己的色藝,只盼能為自己掙得個安穩前程。
所以論起來,她身份低賤,能被王爺看重,別人或許終究是賈府事變之累,是命運波折。於她,其實是意外之喜。實在是不敢奢望的好機遇。一樣要為人奴婢被人使喚一生,在賈府受身份所限,也不過是侍奉之人等類,還不如此時能得王爺另眼相看。更想著往日同樣身份低微,卻瞧不起自己的各房丫鬟,甚至如在雲端的奶奶小姐們,今日都和自己一般無二,今後只可憑色相容貌,即可侍奉當今王爺,更是有份莫名的欣慰。只是饒是如此,她也知道園子里美人甚多,她以前在戲班,也恍惚覺著,論起姿色來再世上再無人能及得上自己、芳官、齡官等三人,等入了賈府第一日,遠遠正巧瞥到一眼,見一女孩子正依著欄杆拿著手絹在飲泣,那弱不禁風我見尤憐風流眷秀之姿,竟然讓她平生第一次產生了自慚形穢之感,後來問起,才知那是府上的林姑娘,在想家了。自此,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己不過是井中之蛙罷了。
只是昨日主子要看戲,鳳姐特特來吩咐,還囑咐自己用上自己最精心備下的 “蝶舞羽衣”,並親口笑著叮囑自己要穿褲裙襯托腰身,明白了是提攜自己。果然一舞動君心,居然就被喚來伺候。
雖然真的與主子有了親密接觸時,她到底是小姑娘家,也是惶恐不安,只是今早起來,患得患失之間,又不免有了期待,也不知主子是會給她一個特殊身份,還是如同這顧恩殿裡的尋常侍奉之人一般,過後便不再理會。
故此,弘晝與她攀談戲文,她便搜尋著話兒,只講些《牡丹亭》,《長生殿》的練習之事,說說往日戲班裡學的腰腿功夫,吐字用音等事。偶爾也著意略露幾句,學過《春痕》《暖奴床》等詞曲之事。
弘晝聽得這小姑娘與戲文一道,果然知之甚多,想著今後自然可以欣賞這滴翠亭裡的一等少女的表演之餘,也能聊聊戲文曲舞,自然也是樂意。他也知蕊官此時心意,想著左右滴翠亭裡如今連個有身份標識的都沒有,便笑著只說,賞蕊官一個近身侍奉的身份,並額外開恩,賜號為 “蕊”,是為蕊侍,命其執掌滴翠亭。那蕊官自然是歡喜叩謝。弘晝倒也不想寵之過甚,便命其先回去,說要她好好調教滴翠亭裡的一眾少女,過幾日自己要過去賞戲。那蕊官有什麼不明白的,知道弘晝要自己去教習姐妹們,備些新鮮的 “玩意兒” 來伺候,自然謝恩去了不表。
弘晝見蕊官去了,本是想著要去哪房裡坐坐,只是晨起,自己提到的要選幾個貼身之人的事,倒讓他自己也上了心。想了想,此事最好還是和鳳姐吩咐一下好去辦。便去了綴錦樓尋鳳姐。
一進綴錦樓,卻見平兒正在院子裡訓導幾個小丫頭,見弘晝進來,忙迎上去跪了,笑道:“主子來了……”
弘晝嗯了一聲,低頭看這小姑娘,今日頭挽著一個俏皮的單側星星耀姑娘髻,兩隻俏目顧盼流離,眉毛用深黛勾得小山,櫻唇以朱彩繪得軟膩,兩腮未施脂粉卻分外香嬌,穿一領淡紅色繡著月牙的貼身褂子,腰身束著紫紅色絲絛,那褂子的料子是新選的姑蘇薄紗棉,頗為貼著身子,此時跪著更顯得小腰一掐,兩乳微挺,玉臀圓潤。看著倒讓人心生好感。想著幾次來都未曾與這平兒有過多交流,其實論起身段體格,氣質樣貌來,也著實是出眾。
正在思索,那遠處傳來笑聲,但聽到道 “主子來了…… 鳳兒可巧盼著呢……”
抬頭一看,一身豔紅鸞鳳交鳴大袍,滿頭金鳳展翅碎金釵,笑盈盈香風略近,不是鳳姐是誰。
弘晝每見這鳳姐體格樣貌,音容笑語,都覺著別有韻味,也不僅僅是臉蛋兒秀美,朱唇兒魅惑,更要緊的是那說不盡的靈動風情。若靜觀便是仙子臨世,開語又如嬌娃,行動間便是爽利如驕陽,床笫上又是柔媚似春波。偏偏那鳳姐還有一樁兒好處,不拿腔作調,做了弘晝在園子裡侍奉之人,也是不改性子,話語兒還透著少奶奶般的爽利,或偶爾一露威嚴,偶爾一露嬌嗔,說話嘴快舌尖,又最能幹練理事。只是一發如此,到節骨眼兒上卻總守著本分不越雷池。
此時果然還如往日一般,未等弘晝開口,越發近上身來,先是單膝跪了,看一眼身邊的平兒,笑著道:“主子…… 怎麼看我這平兒看這久?平兒這丫頭也是,沒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