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孫阿婆和杜時笙促膝長談,孫阿婆本不願開口。
但見杜時笙已猜到三分,她只好娓娓道來:“老身便不瞞娘子,這張二孃啊,米糧鋪子生意不錯,也算是這條街上的富戶。咱們早先家道尚且過得去之時,未曾怎樣打過交道。而後,小五兒阿翁和阿耶先後走了,她也時常……時常接濟接濟,便有了些交情。“
杜時笙見她說的吞吐,今日那張二孃又拿了鞋面子,隔日便要,便知是怎回事。一定是她看上了孫阿婆的繡活兒,又知她和小五兒二人過的艱苦,便想趁機佔點便宜,搞個“私人訂製”卻又不肯出高價錢,以物換物,而孫阿婆為了生計,也只好忍氣吞聲。怪不得阿婆家的米麵都是陳年的,這婦人當真小氣。杜時笙微微蹙眉,心下憐憫阿婆日子過得著實艱辛。
“只是她嘴上刁鑽,凡是誰家中有個事情,她又熱心熱腸的,偏她家又在坊市有鋪子。於是,我便說你是我家遠房親戚,前幾日剛投奔至此,免得……免得她到處說些不相關的。”孫阿婆說完,眼神有些躲閃。
杜時笙見狀,輕輕握住孫阿婆的手,笑道:“阿婆,有什麼話便和兒直說吧,不必拿兒當外人。”
孫阿婆嘆了口氣,下決心般說道:“那日小娘子冒雨回來,包袱也丟了,衣裳袖子也撕破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關門哭泣不止,老身也沒敢多問。而後,小娘子便一病不起,等病好了,也不記得原來的事,原以為就此揭過。今日孫二孃說,那日她與夥計在成仟坊送米糧,見到小娘子與一郎君撕扯,那郎君直叫杜娘子“妓子“……老身定是不信的,只是張二孃這嘴……於是老身便說,小娘子前幾日方到,她是認錯人了。”
難怪,這孫二孃上上下下打量自己,必是不信阿婆的話的,這麼好的“八卦”素材,孫二孃怎可能隨隨便便放過,可憐了阿婆的一番心意,杜時笙暗忖。不過這成仟坊和撕扯的男子,似乎與自己夢中一般,想來,這夢便是記憶的碎片了。
杜時笙一邊想著,一邊微微點頭。
孫阿婆一直仔細瞧著杜時笙臉色,見她淡然自若,神色如常,心下鬆了口氣,小娘子必然是被冤枉的,只是那張二孃……
“唉……”孫阿婆不禁嘆了口氣。
杜時笙笑道:“阿婆不必嘆氣。兒雖然病後失去記憶,但近些時日也隱隱想起一些事情來,那日兒確實與一郎君撕扯,但是因那郎君偷了兒的包裹,只是不大確認,今日若張二孃也如此說,那兒便確定當日情形了。如此說來,咱們還得謝謝張二孃這個人證。”
孫阿婆聽她如此說,立時雙手合十,如釋重負道:“那當真太好了!阿彌陀佛!那杜娘子可要報官?”
杜時笙眉間微蹙,搖頭道:“暫且先不報官。這張二孃品行如此,若是一口咬定我與那人是有私情,兒不僅申冤不成,反而壞了名聲。阿婆既說那日還有個小夥計,兒覺得,倒不如從這個小夥計慢慢入手,或許他能做個人證。”
孫阿婆原本見她說不報官,還一臉擔心,但聽杜時笙說完,不禁眉頭舒展,用粗糙的手指,摸了摸杜時笙的臉頰,點頭道:“好好好,杜娘子有勇有謀,一個人在外闖蕩,想來家裡也少些憂心。若是,若是……嗚嗚嗚”
孫阿婆今日情緒大開大合,一時沒忍住,雙手捂臉,痛哭起來。
杜時笙見她話中有話,又哭得如此悲慟,知是必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便輕輕拍撫阿婆後背,也不言語。
哭了一陣,孫阿婆情緒略緩,擦了擦涕淚,啞著嗓子,緩緩道:“阿婆年輕的時候,原有兩個孩兒,小五的阿耶十二歲時,阿婆又生了一個女兒。”
杜時笙驚訝,怎生從未聽阿婆和小五兒說過這個姑姑?
“我那女兒,生下來白胖可人,我和小五兒阿翁老來得女,更是對她寵愛有加,我時刻都帶她在身邊。”孫阿婆回憶起女兒,面上浮現慈愛之色,“她三歲那年,有一日我帶著她去鋪子,她就在鋪子門口玩,從不遠走。那日來買鞋履的人比往日多了些,我忙了半個時辰,誰知再找她便,便不見了……我和小五兒阿翁找了幾日,也報了官,最後也沒找到……這些年,我時時夢見她,她若長在我身邊,如今也是十七歲了,與小娘子一般大。”
孫阿婆一邊說著,一邊用微顫的手摸了摸杜時笙的頭髮,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接著道:“我見到小娘子,便想到我那苦命的女兒,不知她是不是現下也與小娘子一般如花似玉,也能吃得飽,也能穿的暖。一人在他鄉,是否也有個知冷知人的人惦念……我這麼多年,從不敢再提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