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衛森嚴的司令部，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抬頭仰望著略顯陰暗的天空。

“長官，您身上有傷，還是回屋裡等吧！”

“不必了。”

對於一位將軍來說，山本一木沒能去火車站迎接，就已經是失禮了。

在司令部門口等待一會，是應當的。

十二月末的華北，哈氣成霧，在寒冷中等待了約半個小時，迎接的車隊終於歸來了。

陽泉的最高指揮松岡佑起大佐，帶著人簇擁著一位更高階的軍官，從關東來的太田少將。

身後的人推著山本上去打招呼，太田將軍稍感意外，雙方客套的寒暄一陣，在司令部安頓下來。

此時已經是傍晚，舟車勞頓，看得出來將軍的精神稍顯疲憊。

松岡佑起安頓下來便準備告辭，“將軍，晚上我們為您安排了盛大的晚宴，還請您能賞光。”

太田少將一路而來，見到了太多對他的歡迎，隨意的答應下來。

很快，豪華的室內只剩下了一位未曾離開。

“山本君，很著急嗎？”

山本一木微微低頭表示歉意：“源自身體的疼痛，一直在提醒我，請您理解我的心情。”

太田少將在前些日子，在華北派遣軍總部見過服部直臣，順便也瞭解過山本一木。

果然被他說對了。

還真是一個精力旺盛的傢伙，拖著病體也不忘工作。

“好吧，可我並不能跟你們年輕人相比，精力不再旺盛了。如果有什麼事情，請直說。”

山本一木將膝蓋上放著的檔案袋，遞給了對方：“將軍，請看。”

《鼠疫傳播的一點建議》

看到稿件的標題，太田少將忍不住抬頭看著山本。

什麼意思，一個外行想要指揮內行？

要認清現實，你只是一個大佐，有什麼資格指揮我？

他沒有問出話，眼神中的質疑，卻表現得淋漓盡致。

山本一木微微調整了一下姿態，用他自認為最謙卑的語氣解釋：“關於細菌作戰，說實話我瞭解的並不多。

您是這方面的專家，我還看過您下令讓人拍的那個短片，非常精彩。”

那段影片是描繪細菌作戰的，屬於機密，看過的人並不多。

起初銀幕上映演的，是裝有染疫跳蚤的器皿，安置到飛機翅膀上去。

接著是一段說明，這器皿內藏有鼠疫細菌。

即有四五個人坐上飛機向‘敵人’方向飛行，到了敵軍上空。

隨後幾副鏡頭是表示飛機動作，中國軍隊移動及中國村莊情景的。

接著就出現有一股煙氣，脫離飛機翅膀向下墜去。

隨後就有一段解釋，說明這股煙氣乃是撒放到‘敵軍’頭上的鼠疫跳蚤。

然後飛機飛回機場。

銀幕上出現了‘作戰完畢’幾字。

隨後出現了‘戰果’二字，映出一份中文報紙，以及從這份報紙上譯成日文的一段訊息。

解釋文上說，在寧波一帶忽然間發生了強烈的鼠疫流行病。

最後一幅鏡頭，是表明中國衛生隊身穿白大衫在發生鼠疫的地區消毒情形。

描繪細菌作戰的短片並不是憑空捏造，而是發生在一九四零年十月份，真實存在的事實。

由於細菌作戰是反人道的，是會受到譴責的。所以日軍向來是否認的，對此嚴格保密。

太田少將臉色稍好了些，他被撓到了癢處。在寧波發起的細菌作戰，取得了不菲的成效。

短短十分鐘的影片，更是讓他在大本營都刷了不少存在感。

山本一木接著解釋說：“您是專門研究細菌作戰的，指導您，當然不敢，用中國話來說，那是關羽門前耍大刀，不自量力了。”

日本人對於三國文化很瞭解，也很認可。尤其對於那些風雲人物，忠義無雙的關羽，這一比喻又撓到了太田少將的癢處。

“我充其量就是為將軍牽馬的周倉，用我在華北作戰幾年的經驗，給將軍稍稍提一些建議。”

山本一木為了給八路送一份“重禮”，付出的代價不可謂不重。

他是一個多麼驕傲的人啊！

敢當面指出司令官的錯誤，毫不諱言說司令官落伍了。

今天為了對方採取他的建議，如此卑微。

那一場伏擊戰，不僅重創了他的身體，看來還重創了他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