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男子拾級而上,似閒庭信步一般踱至店小二面前。
滿座眾人不曉此人來頭,皆是噤聲不言。
梁驚雪一臉謹慎,細細打量此人一番——負手而立,半斂著柄摺扇,一身月白色衣衫如山間雲霧朦朧,蓮花狀的白玉冠高束著潑墨一般的長髮。——愛捯飭。
眉眼冷峻,眼眸如深不見底的潭水,雖微微帶著笑,涼意卻撲面而來。鼻骨處那顆淺淺的小痣,反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的純淨。——帥而自知。
論模樣與打扮,很像是位行走于山水與世俗間,不惹塵埃的山人。
清冷月色潑灑在他的前襟,暖黃燭火自身後搖曳,他站在月色與燭光間,像一場看不清的夢。
梁驚雪心下冷哼一聲,綜上所述:某特殊行業從業者。
按照梁驚雪顏值即正義的扭曲三觀,此人說的話,算是天道。
不過帥哥一旦自知,在她眼裡便大打了折扣,甚至還想噦兩口。故而,此刻她並沒有心思。
來人自腰間捻了張銀票交與小二,略微欠身,行禮道:“家中小妹頑劣,在下賠罪了。煩請再上些果子茶水來,多謝。”
小二美滋滋地接過銀票,咧開嘴笑了:“好嘞,客官您稍等片刻。”
那人也不同梁驚雪說什麼,只是徑直在她面前落了座,又將摺扇輕置於桌上,故意撇開她,目光只投向那扇大開的窗欞。
梁驚雪心知對方是為自己解圍,卻不願平白受人恩惠。
這解圍來得莫名其妙,她心中亦有些彆扭。她還有事要辦,不願惹眼,亦不願奉陪。
便坐下低聲道:“多謝,敢問公子貴姓,貴府何處,改日登門如數奉還。”
那男子看著面前的女子皺著眉頭,一臉拘謹擰巴的樣子,還摳著衣角,只覺有些好笑,壓抑著止不住上揚的嘴角,甩開摺扇輕搖,裝作漫不經心道:
“姓名……於這世間不過代號而已,並無甚意義,何必執著於此?至於錢財嘛,亦不過身外物,無妨,無妨。”
梁驚雪感到有些作嘔。
在青州時,她最煩的就是在有松書院聽夫子之乎者也,顛來倒去,三日裡有兩日逃學躲去青峰山,為此沒少挨爹孃混合家法及禁閉。
她很想直抒胸臆,大放厥詞。因為,與人相交,應當誠實。這是蕭影教過的。
她深呼一口氣,忍住了幾近壓不住的白眼:“兄臺,且不論大秋天的你這一身,還搖扇子不怕著了風寒嗎,而且,拽這些文縐縐的東西故弄玄虛也並不高明。”
她頓了一頓,又道:“幹你們這行的,現在門檻這麼高了嗎?”
那人仿若被噎住了一般,隨即撲哧笑了一瞬,收起摺扇,繫於腰間。
“新買的小玩意兒,確實玩得不順溜。獻醜,獻醜。”
“那閣下可以告知我貴府所在了嗎?”梁驚雪內心只覺這人是有什麼毛病嗎。
“在下只是舉手之勞,姑娘卻要登門拜訪,莫非……對在下另有所圖。”
他垂著的眼眸依舊帶著笑意,自顧自地給自己添了一杯新上的夢粱清曲。
“若你以為對我略施援手便可以妄加輕薄,想必你是打錯了算盤。”梁驚雪感到五臟六腑都要翻了個個兒,出於禮貌才沒有問候對方長輩。
那人又是撲哧一聲笑了,和著鼻息,笑聲卻爽朗清澈。
梁驚雪蹙起眉來,心中暗道:這個人怎麼那麼喜歡笑啊,真的假的笑,分不清,隨便就來,不怕臉抽筋嗎?
“也不必隱瞞,萍水相逢,閣下為何解圍,而且,出現的時機如此精準。難道,不是早有預謀嗎?”梁驚雪以為不能輸了氣場,言語間尖銳了起來。
他斂起笑意,抬眼相對,面上多了幾分深沉與鄭重:“姑娘果然聰慧過人,快人快語。那在下也不藏著掖著了。”
“這個表情還有點小帥。”梁驚雪小心臟咚咚直跳,臉上卻波瀾不驚。
他凝視著她,微微垂斂的睫毛看著倒有些真摯:“在下方才打街上路過,不經意間見姑娘在窗邊月下神傷,心嚮往之,便不由自主地來了,又恰巧……實在是,難得的緣分。”
“閉嘴吧你!”
梁驚雪怒從中來,起身將荷包拍在桌上,認定對方是個油嘴滑舌的浪蕩玩意兒,不願再多糾纏。
她怕還沒暴打那位定遠將軍的狗頭,便沒忍住把此人捅個對穿,關進將軍府的大牢裡了。
“就這麼多了,愛要不要。兩不相欠,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