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下意識抬手在眼前擋了一下,手背卻沒有傳來灼傷帶來的疼痛。
他不解地放下了手。
廢墟上憑空多出了一個人形。
在一片焦黑之中,那道淺灰的影子顏色寡淡,如同是誰作畫時用指尖抹去了夜色的邊緣。
王久武眯起眼睛看了好半天,遲鈍的頭腦這才認出那個本該一秒辨明的熟悉身影。
他張了張嘴,沒聽到有聲音發出,不過他知道自己叫出了那人的名字——
更正,叫出了那人的假名。
夜空驀地晃動。
像是因得到錯誤答案而憤怒不滿,焦黑的廢墟上突然再度火柱沖天。
紅色的火光直撲夜空,赤烈如驕陽墮天,惡焰襲星奪夜,吞併一片皎潔月光,駭人熱浪熾痛撲面,黑暗燃燒,大地燃燒。
那個淺灰的人影亦逃不過燃燒的火焰。
髮絲燃燒,肌膚燃燒。
木然佇立在廢墟中一起燃燒。
夜色中這抹留白也燃燒成一團火焰。
灰色的火苗閃動在一片赤紅之間。
“快逃!”
依舊未聽得有聲音發出,但王久武很確信自己正大聲呼喊。
對方沒有一絲動作,置若罔聞。
“快逃——!
!”
條件反射一般,褐眼的青年一瞬忘了先前發生過何等血案、忘了自己此刻正被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心中所想只有立即衝上前去、不顧一切將那人拉出這片火海。
結果他的身體居然真的動了起來。
卻是飛速向後退去,像是被誰拖著離開。
“不——!
!”
王久武向前撲倒,拼命扭動軀幹,想要朝那團灰色火焰爬去,但怎麼也掙不出這道施加在雙腿與後背的巨大力量。
周圍的一切都在飛速而去,眼看著自己離火場越來越遠,青年只能用力捶打地面:
“快逃!
!
快逃!
!
為什麼不逃!
!”
他無聲地咆哮吶喊。
他無助地咆哮吶喊。
終於,那團灰色的火焰動了一下,慢慢轉過了身。
已不成人形的焰心,在王久武視線盡頭燃燒得只剩一個微渺的星點。
可他還是能清楚地望見那雙被火光映紅的眸眼。
在那邊,陌生老宅那邊,焚風呼嘯猖獗,木材於烈火中噼啪作響,夜色熾紅嘈雜,正欲二度吞噬焦黑的一切。
可他還是清楚地聽到灰色火焰傳出了一聲低嘆。
那人輕聲說:
“再見。”
……
……
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王久武掙扎著醒來。
四周一片潔白。
莫非我正身處病房之中?他仍未平復的思緒頂著頭痛,吃力地作出這個推測。
陽光有些刺眼,令青年不知沾溼自己睫毛的是額頭流下的冷汗,還是因灼痛分泌的生理性淚水。
不過無論是哪種都夠讓人不適,他便用指背揩淨了睫毛上的體液。
視野恢復清明的一霎,淋漓血色兜頭澆下,頭頂的天花板上再次顯出穢褻可怖的赤紅圖案。
王久武瞬間又出了一身冷汗,呼地坐了起來。
哪裡有什麼赤紅圖案。
足有十幾秒,他一直緊盯著天花板,而後才敢慢慢確認自己眼前突然出現又突然消失的鮮紅線條,和剛才的噩夢一樣,只是幻覺一念。
喘著粗氣,王久武無意識揪緊胸口處的衣服,一時驚魂難定,因那場醒不過來的赤紅夢魘心有餘悸。
“王顧問,你還好吧……?”
一個熟悉的男聲從旁邊傳來,其中不知為何包含著些微膽怯與恐懼。
擱在平日,基金會顧問肯定第一時間就會察覺到還有一個人在場;但現在,每次思考都伴隨著一下血管鼓脹的疼痛,生生磨鈍了他的頭腦,王久武居然花了些時間才釐清現狀,而後才有意識強裝無事,看向病房中的另一張病床。
詢問他情況的那個人正將捧在懷裡的漫畫書護在胸前,本就瘦小的身體此刻縮成一團,似乎是想把自己窩進床頭與床鋪夾縫之間。
王久武認出了那張娃娃臉,“……史警官?”
對方用力點了點頭,緊跟著又冒出令他疑惑不已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