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幕令在鄭彬心頭壓了一路的懷疑與怒火瞬間消散,他提著顆心問守在床邊的醫生:
“大夫,我朋友怎麼了,他的眼睛?”
“他是——”
“你放心,”
反常地唐突打斷別人對話,凌凜搶著回答,“我沒事。”
醫生會意地沉默,不再多言,只是攙著凌凜坐起,拿來枕頭墊在他腰後。
“眼球表面毛細血管破裂出血,無大礙,”
依然在嘗試“看”
往鄭彬所在的方向,銀髮男人繼續牽起唇角,“淤血需要一段時間吸收,如果恢復理想,最後不會影響視力。”
鄭彬眉頭蹙得更緊,不知是該鬆口氣,還是該更擔心。
橫豎理不清,他決定先把這些紛亂的私人情緒放到一邊,衝摯友板起了臉:
“凌凜,我來是有事問你。”
已經猜到他的問題,凌凜的語氣十分平靜:
“是沉海秘社的事,對吧。”
沒有給予回應,一隊長抬眼看向醫生。
對方識趣地背轉過身,幾步走遠,站到窗邊張望外面的風景。
然後鄭彬才來到醫生之前守站的位置,側身坐上床沿,用自己寬闊的脊背擋住任何可能的好奇視線。
“你知道就好,”
他壓低聲音,“痛快說。”
“我曾是沉海秘社其中一員。”
“……你說什麼!”
沒有絲毫猶豫,凌凜給出的回答直白且乾脆,反倒令鄭彬一時難以反應。
一隊長過了幾秒才消化理解了摯友話中的資訊與含義,又過了幾秒才從擊中全身的巨大震駭中甦醒。
床沿都還沒坐熱,他就已經驚得跳起,差一點兒便要衝動地撲到銀髮男人身上死死揪住他的衣領。
但最終,鄭彬只是用力絞緊手邊的床褥,咬牙要求凌凜說個詳細。
“幾年前,他們來找過我。”
——幾年前,在東大大學生心理輔導中心,諮詢師接待了一批奇怪的“訪客”
。
無論是外貌衣著還是年齡氣質,眼前這幫人和大學生完全扯不上關係,不過出於禮貌,凌凜並沒有要求他們立即離開。
事後凌凜承認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因為它為自己接下來的一切錯誤開啟了門徑:那幫在普通外衣下裹紮著灰色長袍的人,那幫代表“沉海秘社”
到來的人,他們敘說起怪異的故事,向多國混血的諮詢師發出加入這場傳說的邀請。
凌凜自然是拒絕。
但他們很快又來了,兩回,三回,回回來的人都是不同的性格與身份,用盡手段套取他的好感與信任。
不死心的糾纏最終取得了成效,按照凌凜的講述,彼時他誤以為沉海秘社只是本地的民俗社團,逐漸為“沉海者”
與“海大王”
的神話所吸引,便在好奇心的驅使下,答應了他們的邀請。
起初,沉海秘社的集會活動只有頌唱讚美詩,無非是諸多教徒信眾聚在一起說笑聊天。
凌凜獲得了不少觀察樣本,體驗十分愉快。
然而,隨著他在成員中“等級地位”
的提高,參與的儀式竟愈發變態古怪,奉獻的祭品亦開始辨認不出種族品類。
凌凜漸漸意識到事有不對,心生退意,於是在某一次被澆下猩紅的血後,為避免泥足深陷,心理學教授清醒地斬斷了自己已培養出的情感聯結,切斷了與所有教徒信眾的交流聯絡,就此與他們斷絕往來。
出乎意料的是,對於他的單方面退出,沉海秘社不但沒有橫加阻止,甚至沒作任何挽留,悄靜得如同一切未曾發生。
如此忐忑地等了一段時間,見自始至終無人上門,凌凜才慢慢放下心來,同樣裝作一切從未發生。
復歸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幾年。
直到幾天前,鄭彬敲開了幹警心理疏導活動室的大門。
“過了這麼久,我沒想到居然還會和他們扯上關係,更沒想到,連我輔導的學生,居然也是他們的一員。”
似是回憶起曾經見歷過的可怖場景,講到這裡時,一向優雅的男人聲音都開始發顫,下意識抬起了手,在空氣中無助地抓握。
“鄭彬,你找我去問詢小夏的時候,我既擔心被他指認,又想問清真相,兩相矛盾,所以再怎麼強裝鎮定從容,也只是步步出錯,”
他慘然一笑,“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