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劉簡之早上出門以後,孟詩鶴爬起來,開啟了收音機。
接近八點,孟詩鶴把收音機頻段調整到上海的一家華語廣播電臺。
上海的呼叫寧波的,南昌的呼叫揚州的,八大爺呼叫七大姑的,可就是沒有人呼叫孟詩鶴的代號,沒有延安下達給她的任何訊息和指令。
孤雁不飲啄,飛鳴聲念群。誰憐一片影,相失萬重雲?望盡似猶見,哀多如更聞。野鴉無意緒,鳴噪自紛紛。
收音機裡有人朗誦起唐詩。
直到此時,孟詩鶴才醒悟到節目已經結束。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落單孤雁,與杜甫《孤雁》詩中所描繪情景一模一樣。
“兩盤錄音帶,幾個人反覆聽了好幾遍,沒有聽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昨晚,劉簡之一回來,就告訴了孟詩鶴這個訊息。
孟詩鶴的心情一下子跌落到了冰點。
血白流,傷白受不說,還讓整個特工組為自己固執的舉動,白白忙活了好幾天。
說不定還有隱患,改裝的竊聽發射裝置還在冢本大佐的車上。
收音機裡開始報道上海戰事,孟詩鶴把音量調得稍微大一些。
“8月19日,中國軍隊又一次發起攻勢,剛從西安到達前線的宋希濂所屬第36師,立即加入戰鬥,與第88師、第87師一起,經晝夜激戰,終於突破日軍陣地至全縱深,攻入匯山碼頭,但日軍憑藉堅固工事頑抗待援,中國軍隊進展遇到困難。”
“而第36師第215團第二營300餘名官兵,攻入華德路十字街口,突入巷內與日軍展開白刃格鬥,不料被日軍以坦克阻塞路口,遭到火力襲擊,全部壯烈犧牲。”
孟詩鶴感到呼吸不暢,或者說是有些心悸。中國投入重兵,為何仍然不能將日本人趕下大海?
她知道,日本參謀本部仍在持續動員,以便向中國派遣更多的部隊。
而軍委會的內奸不迅速除掉,後果不堪設想。
咚咚咚……
咚咚咚……
樓下傳來輕輕敲門的聲音。
孟詩鶴立即關掉收音機,撥亂調諧旋鈕,起身下樓,把門開啟。
高橋良子站在門外,手裡提著一籃水果和蔬菜,還有一條加吉魚。
“打擾了。”高橋太太說:“聽高橋君說你回來了,我來看看你。”
“快請進來吧。”孟詩鶴說。
高橋良子跟著孟詩鶴進了茶室,將東西放在茶室的矮腳茶几上,盤腿坐下。孟詩鶴給高橋良子削了一個蘋果,也在高橋良子的對面盤腿坐下來。
“佐藤太太,您的傷不要緊吧,還疼不疼?”高橋良子問。
孟詩鶴看著高橋良子,想從她臉上找到一點假裝的痕跡。
但她沒有找到。
高橋良子滿臉真誠,淚水眼看就要淌下。
“不疼。”孟詩鶴說,“謝謝你來看我。”
“這幾天見不到你,把我急死了!你幹嘛要為冢本大佐擋子彈呀?冢本大佐是軍人,他死了,叫死得其所。可是,可是你……你若死了,我……我……”高橋良子說著說著,眼淚竟真的掉了下來。
“我當時也沒想這麼多。”孟詩鶴說。“孩子還好吧?”
“好著呢!”一提到孩子,高橋良子便興奮起來。“高橋君也喜歡得不行。一回來就把孩子抱在手裡。高橋君還說,等你有了孩子,男孩就跟我家孩子做兄弟,女孩就嫁給我家孩子,我們兩家做親家。”
想得美!孟詩鶴心裡說。
“何時會有孩子,我也不知道。”孟詩鶴說。
“總會有的。”高橋良子說,“先前我也很擔心。你看,現在孩子生下來都半個月了。”
“高橋中佐還是忙得很?”孟詩鶴問。
“是啊。”高橋良子說,“有時候連續好幾天不回家。真不知道他有什麼好忙的。”
“高橋君負責抓間諜,不容易。”孟詩鶴說。“你幫著他一點!”
“我能幫他什麼呀!他的那些事,我不摻和!”高橋良子說。
孟詩鶴注意到,高橋良子說話的語速很快,不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以後才說出的話。
“打擾了!”突然又有人輕輕地敲門。
“有人來了。”孟詩鶴說。
“你別動,我去開門。”高橋良子站起身,走出茶室。
孟詩鶴正猜測來人會是誰,高橋良子把八木太太領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