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醫生是我找來的托兒。”美由紀笑著說。
“您這是要瞄準我了?可惜,我不能接受你的採訪。”小西醫生說。
“為什麼?”美由紀問。“您擔心什麼?”
“我的兒子在第10軍。”小西醫生說。“每天擔憂兒子的安全,睡不著覺,吃飯不香,連那事兒都不想做。”
“小西醫生,原來你說話也這麼沒有分寸?”宋春萍說。“美由紀小姐還沒結婚呢!”
“我沒有說假話啊!”小西醫生說。“記者小姐,如果我接受你的採訪,剛才這番話,會被人認為我不喜歡這場戰爭。說不定,哪天醫院闖進個好戰分子,我會生命不保!”
“不喜歡戰爭就是不喜歡戰爭。”美由紀說,“我可以清清楚楚地告訴你,小西醫生,我也不喜歡這場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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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春萍抬起頭來,瞥了美由紀一眼。
美由紀反戰,看來不假。
“我做這個採訪的目的,就是告訴國民,戰爭殘酷無比,和平彌足珍貴。”美由紀說。
“如果真是這樣,你可以採訪採訪平岡醫生。他接觸的傷員比我和伊藤醫生加起來都多。”小西醫生說。
“在哪裡能找到平岡醫生?”美由紀問。
“我帶你去。”小西醫生說。
“天皇萬歲!”
“天皇萬歲!”
門外突然傳來呼喊聲。小西醫生和美由紀走到門口,朝外一看,走廊兩邊病房的日軍傷員,一起從病房裡湧出來,互相擁抱,齊聲歡呼,形如過節,竟將傷病忘到九天雲外。
一個軍官,竟然興奮地卸下剛剛安裝好的假肢,重重地砸在地上。
杏奈很不容易從傷兵中擠過來。
“杏奈,出什麼事了?”小西醫生問。
“你們沒聽廣播嗎?日軍攻陷上海,打贏了。”杏奈護士也喜形於色。
“記者小姐,你看到了嗎?這些傷兵,捱了槍子兒,真是不冤!”小西醫生說完,轉身走進了她自己的診室。
美由紀怔在當地。
親眼見到的這一幕,美由紀從來沒有想到過。
在她看來,傷兵們應該反戰吧?可她見到的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些傷兵,遠比她想象的還要好戰。
“打擾了。”美由紀向宋春萍鞠了躬,提著採訪裝置,氣沖沖地走了出去。
美由紀回到新聞部,收音機裡播放著本臺自己編髮的日軍攻陷上海的訊息,劉簡之正伏在辦公桌上,用石田一郎的筆名寫戰事分析。田山木原將態勢圖上的上海,插上日本國旗,一個藍色箭頭,直指中國首都南京。
形勢變化之快,美由紀沒有預料到,可謂是措手不及。連忙坐下來,開始編輯對傷兵的採訪。
她不想放棄批評戰爭的任何機會。
叮鈴鈴……
桌上的電話鈴響起來。
美由紀順手拿起電話筒。
“上海攻陷了,你們東京廣播電臺怎麼回事?節目一點喜慶的氣氛都沒有?能不能開個直播?讓我們跟石田一郎討論一下什麼時候合適攻打南京?”一個聽眾連珠炮似的說。
“抱歉,我們正忙著呢!”美由紀扣上的電話。
緊接著,電話鈴又響了。
美由紀再次接起電話。
“新聞部。”美由紀說。
“你混蛋!”對方罵了一句,結束通話了電話。
美由紀有些惱怒,用勁撂下電話。
“怎麼啦?”劉簡之問。
“一個畜生,不會說人話!”美由紀說。
“醫院的採訪不順利?”劉簡之問。
“那些傷兵活該!”美由紀說,“聽到攻陷上海的訊息,一個個歡呼雀躍,連裝好的假肢都卸下來扔了。”
“見到什麼,你就報道什麼吧。連假肢都卸下來扔掉,說明他非常的不理智。”劉簡之說。
“不是不理智,是狂妄!”美由紀說。
劉簡之看著美由紀,沒有再說什麼。
這天晚上,美由紀回到家,直接進了臥室,心中突然泛起萬念俱灰之感。她躺在床上,順手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框。
相框裡刊著一張去年拍的全家福。
美由紀的目光落在鈴木六郎身上。
鈴木六郎穿著學生服,眼睛笑眯眯的成為一條縫。美由紀感覺鈴木六郎正衝著自己微笑,跟著微笑起來。
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