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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仰世而來

傳出去多不好聽。”

“他們嫌棄我爸沒個一官半職,好聽?他們要我辭了工作去當合同工,好聽?他們要先生孩子再結婚,好聽?”

“這……”李思梅自己也被這些無禮要求震住,努力半晌,還是維護,“這,你爸的確不爭氣,讓你去當合同工也是讓你輕鬆些嘛,就是先生孩子這個,這個是有點……”

最後一個她實在是圓不過來,索性無視,繼續數落:“那你就好好說嘛,這一鬧大家面子上都過不去。”

她見李思梅句句偏袒對方,指責自己,好像對方才是她的孩子,失望至極,一頭衝進臥室,關上門。

李思梅頓時暴跳如雷。

“你現在翅膀硬了,敢當著你媽的面擺臉色摔門,真是忤逆不孝,要遭天譴!”

“我真是命苦,別人的女兒都乖巧懂事,就我生了個怪物,真是家門不幸。”

“我告訴你,這次這個就算了,這個不行還有下個,下個不行還有下下個,你別想逃,今年你不找到人家就別認我這個媽。”

趙必琿猛然開啟門,對她一字一句道:“好,我不認你這個媽了。”

李思梅神色有些驚恐,但馬上梗起脖子,一雙佈滿褶皺的眼睛瞪得溜圓:“那你現在就滾出去,我沒你這個女兒。”

趙必琿一言不發,嘭一聲關上門,回身就開始收拾行李。

李思梅對著門口一頓辱罵,最後自己累了,加上深夜擔心被鄰居聽見,以一句“你要滾趕緊滾”結束戰鬥,回房睡覺。

她猛然開啟衣櫃,把裡面所有衣物全部雪崩一般拉扯出來。

柔軟的布料無聲無息地堆在床腳,像一個墳包。

應該有淚水的,但她哭不出來。

這樣的訓斥,從小到大太多次了,她已經習以為常。

過去因為學業,現在因為婚姻,將來還會因為什麼,總能找到理由貶低她羞辱她。

她現在只想離他們越遠越好。

衣服一件一件被裝進行李箱,反倒讓劇烈起伏的胸口平靜稍許。

她靜下來,看著滿屋的狼藉,不能不感到一種瑣屑到齷齪的悲涼。

悲涼,很久以前她就知道,這是源於無奈的情緒,一種不那麼極端刺激但又無處不在的情緒,像冬季發冷的手腳,不致命,但分外惱人。

在窗外傳開飛蛾撞擊在玻璃上的細微聲響,遠處偶爾一陣悠揚的電瓶車警告聲。

繼續填充行李箱,她隨手開啟一個抽屜,翻出裡面的舊襪子,正在準備扔掉,忽然看見在最下層露出的一道習題。

那就是當初費瓊斯放在她桌上的生物試卷。

那張卷子孤獨而安詳地躺在黑暗的抽屜中,全然沒有被外界十多年的流光逝去所幹擾,還是忠實地記錄著她十五歲人生中波瀾不驚的一個截面。

86分,差強人意。

她看著那些藍色的筆跡,想到當初老師勸告要用黑筆作答自己充耳不聞,因為喜歡藍色。

現在再看這些題,竟一大半都已答不出來。

當時能答出來的題現在已答不出來,當時答不出來的題現在仍舊答不出來。

就像當時反覆糾纏在心頭卻沒有答案的問題。

“他會愛我麼?他在愛我麼?他愛過我麼?”

這張塵封十多年的試卷上,不說現在,即便是當時,也找不到他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