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的目光始終沒有在何疏月身上做過長的停留。
碧藍色的瞳仁只淡淡掃了一眼,垂眸:“有親人如何,沒有親人又如何,所有人最終都會走向孤獨。”
他自嘲似的扯了扯嘴角:“沒有誰生來便會為另一個人活,緣分盡了,自然就要分開。更何況我也沒什麼東西可以教你的了,餘下的部分,只能靠你自己體會。”
這番道理何疏月都明白,只是一時接受不了。
那雙杏眼沁出一層薄霧,巴巴地望向Leo,嘴唇下耷,欲哭不哭的。
“老師,我還有好多東西沒學會呢,還有好多曲子我也彈不來,靠我自己根本體會不了的。”
那聲音軟綿無力,透著壓抑,尾音拖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
就像一場將落未落的雨,讓她整個人都變得潮溼起來。
倒也不是故意撒嬌,哪怕這麼多年了,何疏月對老師依然依戀。
從她第一次站上國際舞臺,再到她第一次出個人專輯,再到她開第一場個人演奏會,全都有Leo的身影。
相較於何長遠和馮千顏,一天近十個小時的練琴,其實何疏月和Leo相處的時間更多一些。
“Aurora,你要相信自己,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接下來的路,你一定比我走得更好,更遠。”
何疏月拼命搖頭,眼角隱約含著一些水霧:“那些路我不要一個人走,老師,沒有你的幫助,我根本走不下去……”
她是拿Leo當老師,當哥哥,當長輩,甚至是人生嚮導的,她完全無法想象,這樣一個陪伴自己十年的人,突然離開自己,她的人生會變成什麼樣。
光是想一想,她就覺得心痛難忍。
她這話一出,面色清冷如雪的Leo立刻望向了少女。
深深地,隔了許久許久。
平靜了十年的海面,暗流湧動。
但也只能藏在暗處了。
Leo的心臟猛地一抽,他別過頭,再也不敢多看她一眼。
他已經沒資格陪她走下去了。
明明是個中國通,許多地道的中文,說得比何疏月來順溜,這會偏偏用最生硬的口味說起的英文:“there will be more scenery on the road in the future,so I won't acpany you to see it.”
(未來的路上還會有更多的風景,我就不陪你看了。)
他這句話,並非斬釘截鐵,又或嚴肅無比,和十年來的任何語氣都一樣,沒半分不同。但何疏月卻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決絕之意有多麼強烈。
知道再也無法挽回,何疏月垂眸,一顆眼淚滴落,落在她的膝蓋上,瞬間被牛仔褲吸收了,變成深藍色一點。
既然無可挽回了,那最後的時光,何必又給彼此留下悲傷呢。
何疏月迅速拿過一本琴譜放在腿上,遮住褲子上那一滴水痕,偏過臉,偷偷擦掉淚痕,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與平常無異:“嗯,反正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我們還是可以保持聯絡的。”
那話也不知道是想安慰Leo還是說服自己。
她調整了一下情緒,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這段時間,我會用心練習這首曲子,不會讓老師失望的。”
Leo欲言又止,他對何疏月從來沒有失望過。
但說不說出口,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微笑道:“好。”
*
三天後,到了和謝嶼司約定好一道去慕尼黑拍婚紗照的時間,謝嶼司特意飛來港島,接了何疏月一道出發。
幾乎沒有任何停留,謝嶼司剛落地,便又起飛了。
但看見坐在他身邊的少女,眼底沁出那層薄薄的淤青也消散了不少。
之前何疏月聽見的電話資訊完全正確,下半年,他確實計劃了兩個大專案。五天時間一共只睡了二十個小時,除了推掉那些沒必要的應酬,硬生生把餘下十天的工作,全部擠壓到這幾天內。
但這一切,全然沒必要告訴何疏月。
康叔看何疏月不停跟謝嶼司說話,好幾次想提醒對方,趁坐飛機的時間,讓謝嶼司休息一會,但都讓謝嶼司用眼神殺退了回去。
從剛見到何疏月時起,謝嶼司就察覺到小姑娘身上的異樣。
她的心情很差,看得出,甚至對這趟旅拍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