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走啊。”
牛不動。它是一頭老黃牛,蒼老瘦弱,年紀大了,皮毛不似年輕時那樣光滑,每一根毛髮都在彰顯它的衰老。
它不動,村民用鞭子抽,“走!走啊!”
老牛突然跪下來,眼裡流下淚水,像是在祈求主人。
然而村民不為所動,“快走!”
吳雪翠上前,“別打了,這是怎麼了?”
村民停下鞭子,說,他家的牛二十歲了,老了,幹不動活了,他準備把這頭牛拉到市場上賣了。不曾想這頭牛,又老又倔,不肯走。
吳雪翠抿唇。
牛不會說話,但它有靈性。大抵是知道了自己命運,所以才倔著不肯走。
她看向跪在地上的老牛。它幹不動活了,賣到市場上只有被屠宰賣肉的命。
牛忠厚老實,夏天熱冬天冷,不辭辛苦耕田種地。耕地時,每一寸關節都在死死發力,汗一滴一滴掉在黃土裡。
那麼一個龐然大物,明明可以不聽人類的話的。可它們是那樣的溫馴聽話。夏天,在暴曬的大太陽底下耕作,人拿著鞭子抽它,它只努力咬牙往前耕耘,決不會回頭攻擊人。
給它什麼它就吃什麼、不管好不好吃它們就默默地吃,讓它在哪睡它就在哪睡。
這樣溫順聽話,這樣任勞任怨的牛,為主人辛苦勞作一生。勤勤懇懇做了一輩子苦力,老了老了,還要被賣了。
在所有價值被榨乾之後,喪失了勞動力,一生都奉獻給了主人,卻得不到一個好下場。
老牛,老牛,深耕不綴在田灘,老來烹作盤中餐。
雞鴨豬其實還好,生下來就是吃吃喝喝,不需勞動。養殖場的牛馬驢,雖然最後被殺,但是殺之前都是好吃好喝養著的,沒有去下地勞苦,也算死前的幸福了。
而這種為主人勞作的牛馬驢,勤勤懇懇幹活,累了一輩子最後還要被千刀萬剮,實在可憐,實在可恨,實在可惡!
一陣難過,如蜘網纏住了吳雪翠的心臟。養了二十年的牛,這麼多年了,相當於一個任勞任怨的家人,幹不動活了就立馬要將它賣掉,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
就算是個鐵勺子,用了二十年也有感情了。
人的殘忍,與老牛對人的奉獻相比,真真諷刺。
她嘆息一聲。可人又是真的願意如此殘忍嗎?有些人或許是天生殘忍,有些人或許不是。比如這位村民,若他家足夠富裕,會不會就不會賣掉老牛?會不會願意給老牛養老?
村民用力拉老牛。這一次,老牛大抵是知道自己逃不過命運,它沒再倔著跪在地上不走。
它起身,回頭看了一眼村莊。渾濁蒼老的眼裡,是寬恕。
它似乎寬恕了要賣掉它的主人。
就算它老了,它也有一頭撞死它主人的能力。它明明可以報復它的主人。可它沒有。
就像它永遠溫順聽話地為主人耕作一樣,在生命最後的盡頭,它還是溫順聽話地跟著主人走了。
一步,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