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哪知道去,我頂多是得罪了幾位先生,與他何干?我在這裡,過得根本不開心。”
“怎麼會?”
他以為千字的傳書,已周全了一切,卻不想她仍有不滿,是哪裡遺漏了嗎?
“是莊主待你不好嗎?還是修習太辛苦了?”
“不是!是太好了,太無所事事了,犯了錯不用承擔,修不修習都是隨緣,若人人都是如此,便罷了,可不是。”
“從第一天來我就享受著你的特權,受人側目,人家騎馬我點數,鄧師父傷成那樣了,但莊主訓誡一通後還要他去教習,反倒是要我回去休息。犯下的錯我認,該受的過我受,這樣的呵護,我真的承受不起。我夜裡爬起來上茅房還聽見有人在背書,有人在練功,他們都在為想要的爭取,而我呢?”
“你是個姑娘家,我,我這樣做,只是不想你再受我曾吃過的苦。”
他有些語無倫次,有些心焦,他沒想到自己的好心,卻反倒惹得她舉步維艱。他不敢對上她的目光,即便她此刻眼眸平靜如水,對他其實並無半分責備。
“你看看。”
她放下青峰劍,攤開右手掌心。
“這上頭有什麼?”
她把手心舉到了他面前。
“你再看看你的。”
李焉識不知所謂,遲疑地伸出手。
常年習武,他的手雖然算得上是乾淨勻稱,卻因繭和傷疤變得粗糙。
“是繭。”
她的手覆蓋上他寬大的手掌。
“你看,你有的,我也有。”
他感受著手掌心裡她纖細有力的手,薄薄的那一層粗糙,他發覺她的手背上有一道淺淺的白色疤痕,應該是很久前留下的。
“怎得你吃得了的苦,我便吃不了了。我同你一樣,都是人。”
他的內心有一絲絲觸動,眼前這個只會同他吵架,一言不合就拔劍的小姑娘不只是看起來那麼張牙舞爪。不過,也不意外,她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武功,若不是天資極高,便是極度刻苦。
“我入門晚,自幼又體弱,八歲才習武,我師父常說我學什麼都慢,趕不上他當年的一半,便知需多勤奮,才能追平男人的腳步。我若歇一歇,便是萬劫不復。”
“萬劫不復……有人逼你嗎?”他握緊了掌心的手,追問道。
“沒有人逼我,這才可怕。”
她抽開了自己的手,轉過身去,望著投進來的雕花窗影落在青花瓷瓶上,若有所思。
“不主動,就只能被動。”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習武嗎?我家中有兩個姐姐,自小不喜舞刀弄槍,只愛詩詞歌賦。我家的那個營生,仇家眾多,父親遲早會老去,我若護不了她們,誰來護?我想告訴所有人,這個家我可以來撐,不必仰仗男人。她們不想嫁的人可以不嫁,想做什麼儘可以去做。”
“可是身為女子,自身從來不被身邊人寄予厚望。他們以為我習武只是小打小鬧,終歸是要嫁人,成為未來夫婿的附庸。你說,若不盡力而為,連自己的姓名都保不住,我能不主動嗎?”
“多可怕,生來為旁人而活。”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雙目有些失焦。
“自然了,你是男子,不能理會這種處境也是常事。”
她收回落在空氣裡的視線,恢復一臉輕鬆的模樣,好像剛才的心聲都是玩笑話一般。
“對不起。是我思慮不周。”
他心中萬分愧疚,如今這樣並非他的本意,實在是弄巧成拙了。
“但是你自從把柳夫子氣得絕食後,三天兩頭在房裡睡覺都是事實啊。”
小遊沒有聽明白她的意思,只覺得她說的不對,沒有人逼她不讓她去修習。
“那是因為她痛苦。”
他明白她的處境,那是一種疏離感,是融入不了只能躲藏,是想要逃離這個世界的下墜。
“不是,所以這哥們兒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