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往外逃命的人已經很少了，偌大的城池，只剩不到千人，其中還包括了四百多城衛。

這天清晨，在城裡賣了幾十年包子的趙老漢，正帶著家小往城門處走，前幾日因為家裡出了事，導致離開的時間有些慢了，一大家子為這事兒吵過好幾次。

不過總算能上路了，大二子二兒子推著獨輪車，上面放著行禮，兩個婆娘則帶著孩子。

趙老漢老伴死的很早，他也沒續絃，獨自一人將兩個兒子撫養成人。

本以為這輩子在平城就這樣過去了，沒想到臨死前還要受奔波之苦。

出城在既，他轉頭看了一眼熟悉的地方，長長嘆了口氣，“燕王啊…”

守城門的衛兵認識趙老漢，拖家帶口逃命的事，他這幾天見了太多太多。

然而，眼看著北元大軍就要來了，這個時候出城，不是找死嗎。

“老趙，你們可要想清楚，早幾天前出去，不說全無危險，但好歹活下去的機會很大。”

這個城衛是個中年人，他看著被抱在婦人懷裡的孩子，輕聲道：“現在嘛，已經是九死一生了。”

“啊？”

趙老漢還沒有說話，他兩個兒子兒媳慌了。

大兒子指著弟弟道：“都怪你婆娘，屁事兒這麼多，耽擱這兩天，咱們全家都陪著她一起死!”

二兒子是個老實漢子，任由大哥指責，不敢吭聲。但他媳婦兒可不是省油的燈，受不得委屈。

“這事兒只怪我一個人？大哥你怎麼不看看嫂嫂，要不是她非得給我爭東西，咱們早就出去了。”

大兒子的媳婦自然不肯示弱，尖叫一聲破口大罵：“什麼叫我跟你爭，那東西本就是誰見著是誰的，凡事得講究個先來後到吧？憑什麼你說你要就得給你，臉大啊？”

兩個女人站在城門前爭吵起來，聲音尖銳刺兒，話語惡毒，聽得人直皺眉頭。

趙老漢怒道：“夠了，都閉嘴。這麼多人在呢，你們不嫌丟人？走肯定是要走的，賭一把還有希望，不賭留在城裡，只能等死。”

他在家裡很有威嚴，頓時兩個兒媳不敢說話了，又罵了兒子幾句，這才準備重新上路。

出了城門，一大家子還沒走多遠，地面忽然顫動起來。

平城城頭上響起了號角聲。

趙老漢的大媳婦身子顫抖起來，地平線上，無數騎著馬的北元蠻子呼嘯而來，他們揮舞著手中的兵器，神情狂熱振奮。

“關城門!”

城牆上，小將怒吼著。

他們是邊軍精銳，所以反應的非常及時，立刻有十多個士兵跑到下面，合力將城門關上。

然而，趙老漢一行人還在外面，到了此時，他們才反應過來，轉頭看去，門已經被關上了。

“爹，該怎麼辦？”

大兒子慌亂道：“咱們進不了城，肯定會被馬蹄踏死的。”

“去求一下吧，認識這麼多年，他們不會不管我們的。”

趙老漢喃喃自語，帶著一家子跑到城門下，叫嚷道：“娃子啊，咱們不出城了，放咱們進去!!”

城牆上已經站滿了人，他們聽到呼喊，卻沒人說話。

“怎麼回事!放我們進去啊，鐵娃子，你還記得當年你沒東西吃，是誰給你的包子嗎？還有你，大柱子，你爹沒錢治病，是誰給你墊的藥錢。”

趙老漢聽著越來越近的馬蹄聲，開始慌起來，他兒子兒媳更是亂作一團，開始向城頭叫嚷。

然而，任憑怎麼說，怎麼叫，城頭上那些往日裡熟悉的人，此時鐵青著臉，半點回應都沒有。

“殺千刀的白眼狼，老子真是瞎了眼，當初就不該幫你們，讓你們去死!”

趙老漢跳腳大罵，已經感覺到城衛們的堅定，自己一家子人是不可能進城了。

他癱坐在地上，絕望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北元騎兵。

兩個兒子不甘心，四處走動尋找，想看看有沒有狗洞之類的東西。

然而作為邊境重城，怎麼會留下這種破綻，所以他們的努力註定只是徒勞無功。

在距離城池二十里外，騎兵逐漸停下，在等了將近一刻鐘後，無數披著毛皮的北元人往城牆逼近。

他們大多面帶菜色，身材矮小乾瘦。

但眼睛裡，卻冒著紅光。

趙老漢等人已經絕望了，靠在城牆下等死。他們知道求饒沒用，要怪就只能怪自己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