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霸北方的袁紹死了,於五月二十八日,薨於鄴城。
袁紹出身名門,弱冠登朝,留有清名,後為母守孝三年,又追父喪三年,海內莫不義之。是時黨錮之禍正烈,閹人當道,朝野混亂,袁紹服闋徙居洛陽,不應朝廷辟命,閉門結交天下,士無貴賤,與之抗禮,天下豪傑、名士,莫不爭赴其庭。
袁紹趁著黃巾之亂出仕,不過數年間,便已將朝廷玩弄於股掌之間。他曾有機會挽救社稷,且不止一次,但都被他錯過了,最終在官渡輸給了他一手扶持起來的曹操,皇圖霸業,盡數成空,兩年來積鬱成疾,病死榻上。
劉表收到袁紹去世,袁尚嗣位的訊息時,已是二十天後。
今年以來,袁紹便臥榻不起,嘔血不止,所以劉表早就預料到袁紹活不久了,可真的接到對方死訊,心中仍感到悲痛不已。
兩人相識數十載,本就是至交好友,後又在天下紛亂之際結為同盟,互相扶持,共抗袁術、曹操,兩人的情誼在守望相助中又得到了進一步的昇華。
除了哀痛於袁紹的死,劉表也對袁氏的未來感到無比擔憂,袁尚既非嫡子,亦非長子,卻後來居上,得以嗣位,分據青州、幽州的袁譚、袁熙會心服嗎?
袁氏兄弟即使手足同心,亦未必是曹操的敵手,一旦袁氏兄弟鬩牆,北方必為曹操所有矣。
不過劉表現在也無暇為別人擔心,他自己都已自顧不暇。
自上個月劉景正式舉軍攻打江陵,劉琦、蔡瑁每兩三天就發一封求援信,而前些日城牆被大雨沖塌後,更是改為一天一封。
劉表對二人感到無比失望,江陵城高牆厚,帶甲過萬,谷支一年,即使外無援兵,也有能力死守數月。二人開戰不久,就被打得頻頻求援,簡直就是廢物。
失望歸失望,但劉表還是決定派兵南下救援江陵,就在他調兵遣將之際,江陵卻已失聯整整三天,這種反常的現象,使劉表心裡隱隱生出不祥的預感。
果然,越是擔心什麼,就越會發生什麼,劉表的擔憂不幸成真,傍晚,有江陵兵匹馬逃回襄陽,帶回江陵失陷的噩耗。
“江陵怎麼會丟?!江陵怎麼會丟?!”劉表再也難以維持雍容風度,氣得髮指眥裂。忽地,劉表只覺體內氣血如同火山爆發般湧上大腦,頓時兩眼一黑,險些當場暈厥過去。
“大人……”
“使君……”
“將軍……”
次子劉琮及荊州文武不由大驚失色,齊齊撲過來攙扶劉表。
“孤沒事……”劉表強行將湧上喉嚨的血沫咽回,接著掙開眾人的攙扶,一臉悽然地道:“劉仲達雖圍困江陵百日,但一個月前才正式開始攻城,期間還下了十天的大雨,滿打滿算,也不到二十日,伯瑋、德珪,只堅守了不到二十日……”
劉表慘笑一聲,繼續說道:“伯瑋無經略之才,德珪數喪軍失地,兩人皆非坐鎮江陵之選,江陵之失,皆在我用人不當。”
主簿蒯良柔聲道:“南郡天性慈孝,待人寬和,大有將軍之風;蔡軍師雖屢戰不行,亦是我荊州名將,放眼整個荊州,又有幾人比二人更適合?江陵失陷,乃是城牆被大雨沖塌,城中又爆發疾疫,非戰之罪也。”
“又是非戰之罪……”劉表慘笑道:“之前蒯異度在酃縣城下,為洪水所沒,數萬精銳,一朝喪盡,你們皆說非戰之罪。今江陵失陷,你們又說是非戰之罪……難道天意在劉景嗎?!”
蒯良一時啞口無言。
眾人亦鉗口結舌,房中氣氛頓時變得壓抑極了,治中龐季緊皺眉頭道:“劉仲達跨江以來,連奪江北八縣,但只要江陵未下,其便如無根浮萍一般。今既克江陵,使九縣連成一體,劉仲達再無後顧之憂,劉景一旦水陸並舉,率軍來攻,恐襄陽危矣,因此將軍應儘快調遣兵力,佈防於外,防患於未然。”
龐季隨後又補充道:“黃江夏此前輕率追擊,敗於孫權之手,但猶有戰艦百艘,甲士數千,尚堪一戰。將軍當嚴令黃江夏出兵威脅劉仲達之後,使劉仲達投鼠忌器,不敢冒然北上。”
劉表先是看了看今天格外沉默的別駕劉先,繼而又看了看儒生之見的蒯良,忍不住感嘆道:“當此危急時刻,能夠為孤出謀劃策者,唯子微一人而已。”
龐季當即伏拜於地,言道:“只恨季庸碌,只有一點淺薄之見,而無法為將軍除去大敵。”
劉表心中苦悶,難以言喻,荊州只有一個人,有機會為他除去劉景這個大敵,那就是蒯越蒯異度,可惜他沒有敗於劉景,卻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