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自打見過老孫的土豆片,芫娘便知自己的刀工的確還差的遠。
她每天仍舊三更起床,待到打理完了雞鴨菜蔬,便跑回廚房去想方設法瞧老孫切菜。
老孫切起東西來,一貫得心應手。
不論他手底下摁著什麼,目光都散漫無比,只是手裡頭的刀落得一氣呵成從不間斷。待到最後,他把切完的東西往水中一撒,無論土豆蘿蔔南豆腐,都會在水中綻放出如發般的細絲。
芫娘望得瞠目結舌。
旁的菜蔬倒也罷,只那南豆腐細膩白嫩,往常就算拿起來也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便會碎裂。可那塊被老孫切過的南豆腐卻絲絲分明,在水中似花一般徹底盛開。
她將這景象都暗暗記在心裡,等得入了夜,她方摸進廚房,隨手摸幾塊灶臺上的姜,按在刀板上切起來。
南豆腐稀罕,姜倒是不少見,切作絲也不至於浪費。芫娘晚上但凡有空,必定要拿幾塊老薑做她刀下亡魂。邊看邊練了幾日工夫,芫娘免不得切傷了手,不過好在這付出也並非全無代價,她切出來的薑絲儼然已經比當初的土豆絲秀氣靈巧了不少。
芫娘心下高興,一時難免忍不住想要切點難上手的玩意。
隔天功夫,她就拿銅板從豆腐坊購來兩塊巴掌大的南豆腐,仔仔細細存放到天黑。待到廚房裡頭一空,她就迫不及待拿著南豆腐擺上刀案。
芫娘小心翼翼地落著刀,連大氣也不敢喘。
南豆腐軟嫩,她生怕—呼一吸之間就會連帶著刀刃滑動,將那豆腐碰個稀碎。可她切得越是仔細,那豆腐就好似越要與她較勁。切到最後,一塊南豆腐被震得攔腰橫斷,另一塊倒是切完了,只是切得粗細不均,毫無賣相堪言。
她瞧著狼藉的刀案暨起眉頭,一時不禁輕輕嘆氣。
慢工出細活,她還是太心急了。
原來越軟的東西才反是越難切的,別人切著得心應手,不知是多少日積月累的功夫堆出來的。只看老孫表面的漫不經心,她竟也輕易高估了自己。
芫娘抿抿唇,終於明瞭倨傲只會讓她故步自封。她打起精神,將剛剛經過“一場混戰”的廚房打理乾淨。
至於那些切碎的豆腐,芫娘自然不捨得浪費。她將豆腐一股腦全都壓碎過篩,和著牛乳裝進竹筒裡,塞進了鳳翔樓後頭的冰窖。
忙活完這一茬,她才又摸兩塊姜摁在手裡頭切起來。俗話也說“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若是她日日都練,定然會有勤能補拙的一天。
時辰在不知不覺之間流淌而過,灶臺上的薑絲堆成了小山。芫娘揉揉發酸的胳膊,本想淺淺打個盹,沒成想才往門邊上一靠,整個人便“陷入昏迷”,沉沉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是過去多久,芫娘才忽得感覺自己的腦門被人不輕不重地戳了一指頭。
她迷迷濛濛撩開眼簾,便見著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她跟前。
芫娘揉揉惺忪睡眼,登時睡意消散,唇邊也漾出一抹笑意,有些不好意思道:“呀,我怎麼就睡著了?”
“六爺怎麼是一個人?旁的官爺呢?”
“他們在忙他們的差事。”陸懷熠靠在門邊,兀自垂下眸子,“我要是不擾你這清夢,也不知道誰趕明兒得染風寒。這麼大的人,連自個兒都照顧不好?”
“要睡不回屋去,在這點燈熬油切什麼姜?”
“要做掌灶,不練這些東西怎麼能行?要不該被人瞧不起了。”
“你來都來了,留一會再走吧?”芫娘半點也不顧他言語裡的幾分責備,只樂顛顛地起了身,囑咐陸懷熠稍等片刻,便將先前塞進冰窖的竹筒抱了出來。
那豆腐碎早已經凍的軟糯冰涼,挖進碗中,再加上糖水和白日裡搓好的芋圓,綿軟甜美,在夏夜嘗吃最是消暑不過。
芫娘自覺略過了豆腐的來歷,笑吟吟朝陸懷熠道:“今天有芋圓豆腐冰,正好給你消暑。”
陸懷熠輕輕撩眉,只瞥一眼廚房裡頭沒來及打理的刀案,便勾起唇角哂笑一聲。
“怎麼?今天又切碎豆腐了?”
芫孃的笑一僵,臉上頓時多出兩抹酡紅,低聲喏喏道:“你會算命吧,這也能知道?”
她正胡齲著不知道該將手裡頭的碗遞出去還是收回來,便覺得手中一輕。再一抬眼,陸懷熠已然室不見外地將碗接進自己手裡。
他輕挖一勺抿進嘴裡,一股豆乳香氣要時間在舌尖化開。芋圓則裹滿了融化的豆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