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懷熠年過二旬,不管到了哪,都只有被供著的份兒。他還沒見過要硬生生按著他腦袋,迫著他吃飯的人。
沒人敢,更沒人會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
他覺得好笑,便兀自笑出聲來。
“你到底想幹什麼?我說過,我不……”
芫娘怒火中燒,忍不住攥起了手。
一想到今天在鴻運坊沒找見玉環,反倒被陸懷熠纏上已然算是足夠倒黴,如今想讓他緩解些胃疼快點從遠蘿樓離開,竟還要平白受這份糟蹋。
她咬咬牙,索性在屋中掃視一圈,伸手提溜起翠翠的雞毛撣子瞥向陸懷熠:“你到底有完沒完?你胃疼還是我胃疼?你聽不懂人話?”
“我叫你吃飯,你就趕緊吃完,以後少再拿鴻運坊那些事折騰我們。你要是再不吃,我現在就出去叫鴻運坊的人回來。”
陸懷熠垂下眸子,和比自己還矮好些的芫娘四目相對片刻。
最終,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算了。
她有雞毛撣子,她說得對。
他從善如流地坐下了身,硬著頭皮夾起一隻抄手。
碗裡的抄手個大,渾圓,餡料飽滿,皮卻軟而薄,絲毫不比在京中吃過的差。
抄手裡裹了一整隻蝦仁,彈軟又嫩滑,沒有什麼特殊的味道,合著肉餡,一時間又格外豐腴。
星點麻醬和辣油滴在抄手上,再加一把芝麻點綴,將原本平淡的口味瞬間調的別出一格。
一口下去,他唇齒間嚐到的,竟全然沒有以往那令人反胃的海腥味,只有好幾種滋味與口感的融會貫通。
陸懷熠細嚼慢嚥地品味起來。
鮑魚海參,醉蝦肥蟹,京中奇貨可居的海貨水產他吃過那麼多,卻從沒有一次嚐到過合口的。
甭管是佛跳牆,亦或是醋魚,他吃過的水產海獲太過,反胃過的則更多。
彷彿只要這些沾水的味道一碰到他唇邊,他的胃裡就會不由自主地翻江倒海。
可今天卻有些不同。
直到他吃完整整一隻抄手,竟都不似先前那般反應大作。
更有甚者,那些澆在抄手上的麻醬,還能嚐出幾分花生的滋味,令人回味無窮,想來便是有什麼調和的秘方在。
陸懷熠饒有興致地打量著碗裡的抄手:“你包的蝦仁……”
彷彿沒有腥味。
芫娘聞言,這才瞟他一眼,沒好氣道:“沒有腥味?那不是自然?”
“我先前下了那麼多工夫進去,都是為著祛這蝦仁的腥氣。”
“你這也不吃,那也不吃,做兩頓自然能瞧出來你厭腥挑嘴。若不是看你胃疼難耐,情急找不到旁的,我才不自尋這麻煩。”
她先前便用花雕炒了蔥姜,熬到蔥姜酒冒了泡,才把蝦仁放進去灼熟,蒸騰的蔥姜香氣最能剋制海腥,便也自然而然能蓋住蝦仁的腥味。
可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要緊的是現下這抄手是熱騰騰的,若是等到待會放涼,蝦仁沒有腥味才怪。
為了能叫這趁人之危的大祖宗趕緊滾蛋,她算是花空了心思。
翠翠在一旁瞧著,也忍不住幫腔:“小官爺可別說,芫娘做東西哪會有不好吃的?”
“上回連白玉巷的酒樓都專門請芫娘去做過牛舌,連牛舌芫娘都能處理得恰到好處,旁的東西自然也不會差。”
陸懷熠一滯,登時挑眉望向芫娘:“牛舌?你做的?”
當初在白玉巷吃過一回牛舌,他便念念不忘,否則也斷然不會專程去尋,最後被扣在白玉巷裡過了一夜。
牛舌和芫孃的食盒,堪稱香海這小縣城裡的兩大奇蹟。
後頭他也去酒樓裡找過兩回,只奈何都未能如願,他還以為是牛舌難得,不是回回都能碰的上。
如今看來,他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芫娘一臉“你才知道”的表情:“那日看見你們進了酒樓,那牛舌就是你吃的吧?”
“難怪……”陸懷熠唇角堆上幾分瞭然的弧度。
難怪當初的燉牛舌難以下嚥,烤牛舌卻驚豔異常。
難怪她的食盒子吃不膩,小縣城中能有這般俗雅共賞的手藝,他倒真是小看了這位姜小娘子。
陸懷熠舀起抄手,又細細打量一番。
這抄手皮薄餡兒大,連褶子都捏的恰到好處,不深不淺,正好能裹挾上紅油和麻醬。
陸懷熠瞧著,心下不由得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