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他之後,來祭拜的文官漸漸增多。
不耐煩看這些人作態,白彥回起身離開,楊鐸也沒有再留。
臨走之前,他鬆開手指,將荷包連同裡面的木哨一起送進火盆。
今生已了,執念卻未消。若求來生,以他所行,神佛可會眷顧?
邁出府門,一名錦衣衛指揮同知上前兩步,在楊鐸耳邊低語幾句。
“侯爺,您看?”
“老規矩。”
聲音不見起伏,森寒之意卻是沁入骨髓。
興國公已歿,猶如燈滅,身後名如何,已力不可及。
但他還活著。
求不得,便護著。
活一天,就護一天,直到他死。
“侯爺,這兩人可是史官,真弄去北鎮撫司?”
楊鐸不言,錦衣衛指揮使開口道:“照侯爺的意思辦,聖上面前,本官自會分說。”
“是。”
次日,兩名記錄朝臣生平的史官被請到錦衣衛北鎮撫司喝茶。
同月,言官多番上疏,彈劾錦衣衛跋扈。
天子一概不理,以楊士奇為首的閣臣更對此不置一言。
次數多了,朝臣逐漸開始明白,天子同內閣立場一致。說不得,錦衣衛抓人就是天子意思。往深處想,與其說天子放縱錦衣衛,不如說是護著興國公。
思及興國公和今上的師生情誼,之前蹦躂得最歡的言官已經汗流浹背,噤若寒蟬……
那之後,又過了多久,他又護了多久?
一年,還是兩年?
時間太久,早記不得。
只記得,他死時,仍有執念,卻已無遺憾。
收回思緒,下意識探手入懷,空空如也。
攤開掌心,合攏,再攤開,繼而用力扣上窗面。涼意從指間沁入,冰冷的面容,忽然染上一絲笑意。
佛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長久,求不得,放不下。
前生,他求不得,卻仍存執念。
今生再求不得,或許,便能放下了吧?
即使仍放不下,兩生已過,三生再來,又如何?
輕易放棄,何談執念。
三生,四生,從心所願,苦亦為甘。
低沉的笑聲從未關嚴的門隙傳出,站在門前的紀助理和李經理同時後背一涼。
楊氏上下,凡對總裁有一定了解的員工都很清楚,楊總笑與不笑,絕不能從常理解讀。如紀助理一般,更樂於天天對著冷臉,至少“安全”。
“咳!”紀助理咳嗽一聲,擺出一張笑臉,“我剛想起還有事情沒處理完,這份企劃,李經理自己交給楊總吧。”
話落,不等李經理說話,只當他答應了,轉身就走。
李經理抓著企劃書,單手握拳,骨節咔吧作響,寸長的頭髮根根直立。
又讓這姓紀的坑了一把!
又?
李經理微愣,隨即將腦海裡閃過的莫名念頭甩掉,深呼吸,舉手敲響總裁辦公室的房門。
楊總此刻的心情究竟是好是壞,李經理會成功過關還是被凍成冰棒……回到辦公區的紀助理表示,死道友不死貧道,與他無干。
所以說,哪怕過了六百年,錦衣衛終究是錦衣衛,紀綱到底是紀綱,不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