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生性老實,根本想不到這一點,反而很感激她給的這個機會,事事做得小心,面面俱到。
核算完最後一條賬目,夏生伸了伸腰,對今天的成果相當滿意。
他拿起手邊的一盞熱茶,正要往唇邊送,卻忽然看到平素負責打掃的小廝急急忙忙跑進來,聲音都抖了:“柳、柳先生……你家娘子不好了!”
夏生的手抖了抖,一盞熱茶盡數潑在地上。人卻怔怔地,目光有些空茫地望向那小廝。
“府裡來了信兒,說你家娘子小產了!快回去看看吧!”
聽到這句話,夏生方如夢初醒般站起身,推開面前的小廝,也顧不得披上貂衣,只穿著薄薄夾襖便朝門外衝去。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寶璃!
夏生匆匆叫了馬車,心急如焚地趕回柳府,趕到自己和寶璃居住的小院。
推開臥房的門,只看見一大堆丫頭穩婆,圍著躺在榻上細細啜泣的寶璃,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勸慰。丫頭穩婆們見他來了,連忙讓出一條路。
“寶璃……這是怎麼回事?”夏生衝上前去,握住她冰涼纖細的小手。
“我不知道,早晨明明像往日般喝了安胎藥……誰知到了下午,肚子忽然開始疼起來,一時站不住,磕到了桌角……”寶璃雙眼紅腫著,哭得泫然欲絕,自責得再說不下去。
都是她的錯……竟連腹中的孩子,都保護不好。要知道,夏生是多麼盼望著這個孩子。
“少夫人別哭壞了身子……不是你的錯。再說你們還年輕,這次不成,總有下次。”
看著夏生又傷心又無措的樣子,旁邊有穩婆上前插話安慰,又私下裡扯了扯夏生的衣襟,要他出來。
夏生頭腦一片空白,囁嚅著將穩婆的話重複了一遍意思給寶璃聽後,便隨著穩婆走出臥房,來到院外。
“可憐見的,三四個月大的胎兒,都已經成了人形。”穩婆將一個碎花藍布的小包袱遞給夏生,嘆口氣,“孩子還太小,進不得祖墳,就把他埋在這院子裡吧……據說夭折的孩子埋在家裡,會化做嬰靈保佑父母弟妹。”
夏生點點頭,從穩婆手中接過那個小包袱,淚水潸然落下。
他是這嬰兒的父親,縱然面對這一切心痛如絞,也無法推卸責任。
輕輕揭開小包袱的一角,裡面是個血淋淋、臉和面板都皺皺的,細瘦四肢蜷成一團的小東西。
眉眼五官,依稀可辨。
夏生再也不忍看下去,抖著手又將包袱角輕輕蓋上。他定了定神,從牆角下拿了花鋤,朝院子一角的大槐樹下走去。
一邊挖土,一邊,腦中迴盪著寶璃向他哭訴的模樣。
早晨喝了安胎藥……下午肚子開始疼……磕到了桌角……
腦海中,前天夜裡發生的事,電光火石般突現。夏生忽然死死咬住了下唇,直咬到牙齒嵌進肉中,滲出血來。
阿紫……你想要對我做的事,就是這個麼?
黃黑色的泥土,沿著夏生的指縫灑下,一點點將那個小包袱掩蓋,直至再也看不到。
他面無表情地掩埋掉嬰屍後,驀然伏在那片新翻過的土地上,在寒冷的空氣中哭得聲嘶力竭。
'秋/blackdemon'
24
夏生埋掉嬰屍,又去廚房給寶璃端過一趟熱水後,便微微佝僂著背,不聲不響站在院內那株巨大的槐樹前,很久很久。
直到天空慢慢黯淡成黛藍,直到庭院中的樹木樓臺隱在黑暗中、只瞧得見朦朧虛影。
穩婆提著燈籠,從房裡和丫頭們魚貫而出,瞧見夏生仍站在那裡,也覺得可憐,對著他的背影柔聲勸了句:“夜了,娘子已無恙,只要這兩月記得吃些藥膳滋補就成。您回去歇著吧。”
夏生順從地轉過身子,朝穩婆點點頭後,慢慢邁步。
他眼眶紅紅的,臉色發白,咬過的下唇微微腫起,步履有些蹣跚,神情看上去卻已經平靜下來。
到底是男人,應該比女子有擔當。穩婆想著,也放了心,又吩咐了一聲:“好好照顧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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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才隨著丫頭們,離開了這入夜的院落。
屋內燈焰正明,將寶璃纖細優美的影子映在窗間。夏生看著她的影子,慢慢走到門前的青石階前站定了。
因為冬夜的冷風,夏生手腳和臉頰一片冰涼,身子也在不自覺地發抖。但怎樣的冷,也比不上內心那片深寒。
夏生略通藥理。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