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挽發,捨命狂奔,猶如一道紫色的游標穿過八百里海域,踢得白浪滾滾,不幸處於她行進路線上、又不幸想玩個跳躍出水的筒子們被撞了個魚仰蟹翻,著實令人大跌眼鏡。
一道灰色人影輕飄飄跟在她後面,不時揮袖清路,將兩隻虎鯊、一對鯨魚母子、六條海豚、三頭海牛,以及無數只說不清是什麼種族的海獸用神通遠遠送走,免得慘遭池魚之殃。秦星河少了顧忌,狂性大發,只管閉著眼向前衝,在東海上硬是跑出了N個北大西洋航線的距離。直到紅日西沉,暮靄凝結成深鬱的紫,像一塊巨大的瘡疤,在蒼穹的額上等待癒合,海上漸漸起了風,捲起了數丈高的巨浪,她才猝然停下,仰頭直直凝望天空。
你試過真正酣暢淋漓地奔跑嗎?
迎著朝陽也好,背對夕陽也好,拋開一切,讓世界後退,讓心隨著腳步飛起來,讓風做你的翅膀,載走薄暮和夜晚,留下明亮的陽光。不要管表情是否猙獰,髮型是否紛亂,汗水是否溼透後背,觀眾是否嘲笑,只需要不斷飛奔,飛奔。那一刻,連靈魂都會輕盈起來;那一刻,人會覺得自己無所不能。
咽喉被扼住之前,還在放聲高唱。翅膀馬上要斷了,眼睛卻看過天空。
秦星河迎著夜風華麗轉身,一臉的深沉,下一秒卻左腳絆右腳,在海面上摔了個仰八叉。鴻鈞擦了擦額頭上不存在的冷汗,拉了她起來,小秦同學惱羞成怒,抬爪拍開他的手,一頭扎進海里,只餘下顫抖的口琴聲在大海深處幽怨地迴響。
鴻鈞默了一下,舉手抬足,海水在他周圍與空氣無異,一步跨出就下到海底,正見小秦手持從祖龍處得來的闢水珠,滿臉陰鬱地蹲在一條巨型安康魚背上,吹著悶悶不樂的調子。鴻鈞學她的樣蹲下來,揉了揉她細軟長髮,溫聲問道:“怎麼了?”
“……”
“從祖龍走後你就這樣,難道是遺憾沒見到他真身?跟我和青龍差不多,就是大上一些……好吧,他比我多了爪子和角。”
“……”
“臨走時楊眉前輩提醒我們尋找‘形狀像旗子的島’,說那裡有一份機緣,你猜會是什麼?”
“……”
“下次對前輩恭敬些,別那麼沒大沒小……這首曲子很好聽,是什麼意思?”
“……”
好話歹話說盡,身邊低著頭吹口琴的人都沒什麼反應,鴻鈞雙手輕握著她肩頭,把她轉過來,驚訝地發現闢水珠的柔光照耀下,秦星河的眼角有淚滴滲出。一滴滴淚水剛從眼眶脫離,就溶入四周的海水裡,濺不起一點漣漪。陌生的洪荒,陌生的世界,陌生的深深的海底,容不下一個曾經的凡人軟弱無力的哭泣。
秦星河額頭抵著他的肩膀,把全身的重量都交付過去,安靜得像個娃娃。鴻鈞不知說什麼好,手環過來,輕輕拍著她的背,就如他還是蚯蚓時所做的一般。許久,方才開口道:“到底什麼事是你解決不了的,跟別人說不得,難道跟我也說不得麼?”
秦星河默默抬頭,手一伸,一塊刻滿字的貝殼就映入鴻鈞的眼簾。
【姓名:饕餮
死亡時刻:隨時
死亡原因:被食物噎死,被鳳凰叼死,栽海眼裡淹死,掉天南不死火山口裡燒死!】
(作者憤怒批示:國家下令收繳死亡筆記相關物品你個囧貨不知道嗎??禁止詛咒劇情人物!!!)
“……的確解決不了……”
——————我是曖昧的氛圍被囧神粉碎的分界線——————
“為什麼要刻這樣的話?”這得是多深重的怨念啊……
未來的道祖拿過貝殼,把它放在安康魚大嘴上方的“釣魚竿”前,這根“釣魚竿”是安康魚背鰭的第一鰭棘演變而來的,“釣竿”的頂端有一個發光的肉質小球,好像竹竿上挑著的小燈籠,用來誘惑小魚小蝦接近。這條安康魚無緣無故被兩個人當坐墊,本就心裡有氣,遭到逗弄更加狂躁,“釣魚竿”一揮,啪地一聲將貝殼打飛了。秦星河看得有趣,險些笑出聲來。
“阿鈞,我真的很嫉妒那隻饕餮。”
“嫉妒他?”
鴻鈞看她笑了,稍微放心,想了想還是不大明白她的意思。秦星河靜靜看著他,眼底流淌過一種溫軟的感情,輕輕道:“你不懂,因為你不是一個父親,也不是一個兒子。如果說天地是你的父母,你感受到的也是天的廣袤,地的包容,那分浩瀚博大到可以磨滅一切私慾的普世情懷……最平凡也最特殊的東西,你沒有擁有過,所以你不會明白那種感情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