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〇年六月九日 星期二·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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蘿絲,我好睏惑。謬拉提出了一個很怪的提議。雖然我不知道什麼槍或槍尖的,但他那個提議背後到底是什麼意思……我不能再繼續想下去了,晚餐時間已經到了,而我連行李都還沒開啟。我慌慌張張地從行李箱中拿出燕尾服,整理好儀容便迅速走出房間。
走廊前方有兩個人影,是夏利斯夫人與手提油燈的蘭斯曼。夏利斯夫人穿著一套裙襬很長的低胸黑色晚禮服,白嫩的胸前掛著一串從脖子垂下的豪華珍珠項鍊。蘭斯曼則穿著一套瀟灑的燕尾服。
“唉呀,是羅蘭德,一起走吧!我有這個榮幸能請你與蘭斯曼一起當我的護花使者嗎?在宴會廳解散後,你都做了些什麼呢?怎麼都沒看到你。”夏利斯夫人轉頭髮現我,一頭金髮因此飄逸,湛藍雙眸在燈光下彷彿變成綠色,有如祖母綠一般閃耀。
“我只是在房裡休息。”我追上兩人,小聲地答。夏利斯夫人身上噴了濃郁的柑橘類香水,香甜的氣味頻頻刺激我的嗅覺。
“那真是太可惜了。我、蘭斯曼與謬拉先生三人去參觀過一樓的武器室了。那邊有許多很棒的展示品。”
“有哪些東西?”我與他們並肩往前走。
“那個房間大得誇張,裡面擺滿那種老舊的東西。”蘭斯曼以下巴指了指走廊盡頭的鎧甲像,“其他還有劍、槍、盾之類的武器與馬具,全是中世紀的東西,讓人看都看膩了,比較小型的東西還好好地收藏在櫥窗裡。感覺就像一座因為資金不足而即將倒閉的博物館。我是覺得不怎麼有趣,但用來打發時間還不錯。”
“是嗎?那晚餐後如果還有時間,我也去看看好了。”
“羅蘭德,要去參觀那種地方還不如和我一起去遊戲間打撞球,而且還能喝白蘭地或威士忌,一定好玩多了,如何?”蘭斯曼的嘴角浮起一抹笑,帶點挑釁地說。
“撞球嗎?聽起來不錯。”我對自己的撞球技術很有信心,便答應他了。
我們是最後抵達宴會廳的人,其他人都已就坐,門一開,廳內指向七點的老爺鐘正好響起,低沉的鐘聲彷彿滲入四周厚實的牆壁,與我們緊張的內心。
大餐桌換了一張桌巾,上面井然有序地擺放了盤子、玻璃杯與銀製刀叉等餐具。唯一的燭臺就放在正中央,燭臺兩側是插滿鮮花的玻璃花瓶。枝狀吊燈上雕有藤蔓互相交錯的精細圖案,每個臺座都插上一根蠟燭,微弱的燭光在接近天花板的高度搖曳,演奏出神秘的光影交響曲。日已西沉,暖爐兩側的彩繪玻璃也隨之褪去顏色。
“請坐這裡,夏利斯夫人。”盧希安站在門口迎接我們。身形修長的他穿著正式的燕尾服,優雅地鞠躬後,執起了夏利斯夫人的手,領她到最靠近主位的位置就座。
“謝謝你,盧希安。”受到如此禮遇的夏利斯夫人看來相當高興,回敬了一個禮——不過,她應該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吧——並不忘對他拋了一個充滿熱情的媚眼。
盧希安在放開她的手之前,熟練有禮地在她手背上落了一個輕輕的吻。看到這一切的蘭斯曼明顯地露出不悅的表情,迅速走到夏利斯夫人旁邊的位置坐下。我的位置在阿諾的對面。
“身體狀況怎麼樣了,阿諾先生?”男傭古斯塔夫幫我拉開椅子時,我問阿諾。
“我很好,已經沒事了,謝謝你的關心,羅蘭德。”已將餐巾塞在領口的阿諾搖搖手說。但他的聲音與態度都還很虛弱。
“——不知道今天會有什麼菜色,真是令人期待。”背對貴婦廳的摩斯興奮地說。
門與門之間的牆上都掛有掛毯、油畫與版畫等裝飾品,視線隨意一動,自然就將其納入眼簾。
“我倒是比較期待美酒。我對待會兒第一瓶葡萄酒瓶身上的標籤比較感興趣。”回答摩斯的是坐在他右手邊的謬拉。他的口氣彷彿在責怪摩斯的喜形於色。
“我能替你準備你喜歡的酒,謬拉先生。”聽見這番話的盧希安,面帶微笑地走至兩人背後。
“你是品酒師嗎?”
“是的。我也很喜歡葡萄酒,所以常去伯爵的釀酒場走動,並在那裡學到不少東西。”
“那麼,你打算拿什麼酒出來?”
“你喜歡陳年葡萄酒嗎?”
“那當然。”
“這樣的話,我就替你準備陳年的託考伊作為餐前酒好嗎?這是匈牙利原產,而且已經有兩百年曆史了,相當珍貴呢!”
“那就喝這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