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送別東史郎(6)
其實,“火葬場”離葬禮儀式現場不遠,只有10分鐘的車程,小小的火葬場只有兩座火化爐,在左側的爐子上方,掛著一個小牌子,上面寫著四個字:“東史郎樣”,當天只火化了東史郎一個。此時爐門已經開啟,東史郎先生的遺骨連同鐵製的火化車被推出了爐子,一具完整的人骨架子擺在人們的眼前。
日本人的喪葬習慣與中國人真是不同,按中國的習慣,此時的親屬應該痛哭流涕,而且哭聲越厲害越顯得悲痛,親情難捨。而此時的東史郎先生的親屬沒有一個流淚和痛哭的,大家圍著東史郎先生的遺骨邊看邊指指點點,有說他的骨頭是很硬的,有的說他腸、肺等處黑色粉末為腸癌所致的,而我卻想起了1999年12月16日,第一次去東史郎家做客時,他親筆為我題寫的匾牌上書: “(中國人)以德報怨對待日軍俘虜,(我)頓首再拜;為將日軍侵害的事實真相澄清於人,我不惜粉骨清白。88歲東史郎致朱成山先生。”我眼前的東史郎遺骨,確實是清白的,而那些黑色的粉末,好比是他前半生參與侵華戰爭時留下的黑色痕跡。
久江太太開始用兩根長筷子似的竹棍,帶頭撿一小塊東史郎的碎骨,放在一個圓柱形的小筒內。緊接著,他的兒子東隆史、大女兒芙美子、二女兒壽子、三女兒和子、小女兒綾子,以及親朋好友,每人都依次撿一小塊骨頭,我也被允許撿了一塊腳趾骨放入筒裡。最後,由火化工師傅將東史郎的頭骨蓋放在小筒上面後,合上蓋上,用一塊白色的布包好;交給東隆史捧著。據說,按當地習俗,其他的骨頭可以隨意撿,但喉嚨部位的骨頭和腿部兩膝蓋骨的骨頭是必須要撿走的,傳說那是“靈魂之骨”。
下午1時,我們和東史郎先生的直系親屬一起,送東史郎先生回家。東史郎先生的遺骨,被放在家中已安置好的靈堂上,供人們弔唁。我們每人給東史郎先生上了一支香,祈禱他靈魂安息。按日本人的習俗,東史郎先生的遺骨在家中弔唁49天后,將被安葬在他家的祖墳墓地上。
東史郎先生終於走了,為南京大屠殺歷史作證的證人又少了一位。面對日本國內日益甚囂塵上否定侵略與加害歷史的右翼勢力,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人們將怎樣看待日軍侵華的歷史?《東史郎日記》案,實際上涉及到中日兩國如何看待日軍侵華史的問題,是如實地承認日軍的侵略和加害歷史,還是掩蓋、辯解甚至粉飾和抹殺那段罪惡的歷史,已大大超出了《東史郎日記》案能否勝訴的範圍。正如原外交部新聞發言人朱邦造在《東史郎日記》案二審敗訴時指出的:“東史郎訴訟案已不是普通的民事訴訟,其實質是極少數日本右翼勢力企圖借司法程式達到否認南京大屠殺的目的。”在目前日本國內歷史認知的狀況下,《東史郎日記》案是不可能勝訴的。在東史郎葬禮上,有人曾大膽預言,當日本能正確認識侵華歷史之時,也就是《東史郎日記》案勝訴之日,也是中日關係真正友好之日。
人們將怎樣看待像東史郎一樣的加害歷史證人?在如何對待東史郎這個問題上,從一開始直到現在,中國國內始終就有認識上的分歧,有人贊成和支援,有人反對和謾罵,有的人甚至認為把東史郎捧得太高了。其實,客觀的說,我們中國人給東史郎先生的只是一些道義上的支援,而且支援的是從魔鬼恢復了人性的東史郎,支援的是東史郎先生反省謝罪的態度和行為。而東史郎先生的確頂住了日本右翼勢力對他及家庭生活的騷擾,寄子彈頭和大量恐嚇信的威脅,被罵為日本的賣國賊、開除出“戰友會”等種種巨大的精神壓力,這種壓力是一般的日本人和中國人所難以承受和理解的。他從82歲開始,連續8年站在被告席上,受到那麼多的圍攻和汙罵,並先後與日本右翼勢力較量了13年而不屈服,直至生命的終結。試想,如果連東史郎這樣的老人也不能接受的話,哪裡還會有更多的日本老兵敢於站出來為歷史作證呢?難道讓他們把歷史的證言和史料都帶入棺材而深深埋葬嗎?我們要繼續發現、鼓勵和爭取更多的像東史郎先生一樣的加害證人,敢於站出來說出歷史的真相。
第十三章 送別東史郎(7)
人們將如何搶救性地徵集侵華日軍罪證史料和文物?此次,我們在日本只有一天多的時間,來去匆匆,但收穫還是很大的。我們從日本友人松岡環、林伯耀處,為侵華日軍南京大屠殺遇難同胞紀念館新徵集到一件東史郎儲存了60多年的遺物。那是一塊長米,寬米,厚米的日本偷襲珍珠港時,日本海軍大將山本五十六親筆在飛機螺旋槳片翼上題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