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傳白居易於唐德宗貞元年間初進長安時,曾去拜訪過名士顧況,顧況告訴他長安的米價很貴,寄居大不易。可是誰能想到,與這種連一般知識分子都切感生計艱難的情況形成強烈反差的是:為數難以統計的市蠹型流氓們,正靠著兩個大市場,過著優哉遊哉的生活。
所謂兩大市場,就是在長安外郭城商業區裡各佔兩坊之地的東市和西市。據《長安志》記載,東西兩市各有220行。當時有個日本留學僧正在長安學習,他在日記裡寫道:“二十七日夜三更,東市失火,燒東市曹門以西十二行,四千餘家。”想一想,12行便擁有4000家店鋪,總共440行的兩市。該有多少商肆店家呢?
店家多,混跡在市場內的流氓也多。《酉陽雜俎》對此情景有概述,大概是說一夥一夥剃著光頭、面板上雕著各種花紋的惡棍,手執羊骨,臂纏長蛇,在市場上橫衝直撞,“張拳強劫”,客商或有不滿,便舉起羊骨毆人。唐武宗時,薛元賞官拜京兆尹,上任三天便收捕此輩30餘人,全部杖斃,陳屍於市,以儆同類。但用不了多長時間,舊觀恢復,甚至連深居宮中的唐宣宗也知道兩市間有此積患,專門發了一道《委京兆尹捉獲奸人詔》,內有:“如聞近日多有閒人,不務家業,嘗懷兇惡,肆意行非,專於坊市之間,脅取人財物……”云云。以至後來形成了每逢京兆尹換人,必以捕殺一批坊市惡棍為新官上任立威的規律,但也終究不能根除。
除恃暴力向商販顧客敲詐外,把持牙業、欺行霸市,是流氓們跳梁兩市的另—條途徑。而宦官和長安市上流氓的勾結,早在唐德宗時就已經是公開的現象。當時有所謂“宮市”,即宦官去東西兩大市場為皇室購物,種種訛詐勒索,多賴流氓為之幫襯。“宮市”之害,許多人都發表過激烈意見,白居易的名篇《賣炭翁》就是為揭露此弊而作。但宦官為之公開辯解的理由,即為“京師遊於墮業者數千萬”而皆“仰宮市取給”。照此邏輯,商品市場成為流氓吃飯的大鍋,當屬天經地義。
市井兇焰有廟堂可恃,進而出現了流氓為人收買、成為介入統治集團內部紛爭之殺手保鏢的惡相。如元和十年(815)六月,宰相武元衡在靖安坊被刺。同一天,御史中丞裴度在通化坊被人傷首。當日京城大駭,滿布恐怖氣氛。官員出門,紛紛僱用保鏢。又如開成三年(838)正月,宰相李石在親仁裡遭到襲擊,根據分析,幕後策劃者正是宦官頭子仇士良,嚇得百官都不敢出門,皇帝上朝時往階下—看,總共才到了沒幾個人。
更新奇的還在於又有一批西域流氓也加入了市棍行列。早在唐初,突厥降人被遷入長安就有近萬家。“安史之亂”的平定,得朔方、安西、回紇、大食諸部之力不少,又有很多西域諸胡得居功留滯京師,並往商業區勾當,“市肆美利皆歸之,日縱貪橫,吏不敢問”。(《資治通鑑·唐紀四十一》)除了恃力縱暴外,西域流氓的特色“生意”是放高利貸,許多史料都證明這些人大都聚居在西市,放債物件以商人百姓為重點,也有衣冠子弟。此外,偷盜搶劫這些事,他們也幹了不少。讓地方官府頭疼的是,西域流氓愛穿漢服作案。而本土流氓又愛穿“胡服”作案。所謂“賊出百端,詐偽非一。胡養漢帽,漢著胡帽”。(劉肅《大唐新語》卷9)歸根結底,都是為製造假象,以至惹出政府一道明文規定:今後諸胡在京師者,不得再穿漢服!
兩宋:“紅燈區”裡的眾生相
以五代結束、宋朝開國為起點,中國古代流氓群體進入了轉型期,色情行業的空前興盛和賴此為生的流氓種類及其行為,有了急速的增長。
據《東京夢華錄》稱,北宋時京師汴梁的“幽坊小巷,燕館歌樓,舉之萬數”。打個大折扣,算它為3000家之數吧。則可以推定,僅汴京一地就食色情業的篾片幫閒起碼不下數萬之眾。
以陪宴寫帖、房中做手、樓下相幫、王八龜兒等名目形色直接在官私妓院裡勾當者,徹頭徹尾地同賣淫生意捆在一起,並依“營業額”大小和老鴇、妓女分享物質利益。他們中有的靠相席行令、插科打諢的本事,在色媒酒宴上陪座;有的憑下棋打牌、做局“抬轎”的伎倆,在房內博局上伴賭;還有的僅仗弄腿使拳的狠勁、傳言送語的口勁或撒潑行賴的刁勁,分別擔任了“維持秩序”、兜攬生意、索討欠賬等差使。據耐得翁《都城紀勝》等資料介紹,這些人的來歷,多為失業遊民、破落戶子弟。還有—些,原先也是嫖客,嫖光本錢後靠老鴨或紅妓的面子,“留院勾當”。《夷堅志》裡介紹過一個如此履歷的人,名叫傅九。性喜狎遊,在花街柳巷中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