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的衣著。)。婦人被抬上手推車,她的紅紗麗被摺疊收攏起來,包住她的雙腿。她可能是這男人的妻子——我無法確定——但他的怒火瞬間升高,變得歇斯底里。他粗暴地抓住她的雙肩搖晃,扯她的頭髮。他以演戲般的誇大動作求群眾評評理,猛然張開雙臂,打自己淌血的臉龐。那是在誇大地模仿默片的動作,叫我不由覺得荒謬又好笑。人受了傷,是千真萬確的,而愈聚愈多的群眾裡沸騰的民怨,也是千真萬確。
半昏迷的婦人被簡陋的手推車護送遠去,那男子此時卻衝向計程車門,猛然開啟車門。群眾反應一致,立刻把受傷而神志不清的計程車司機從車裡拖出來,丟在引擎蓋上。司機舉起雙手,氣若游絲地討饒,但十幾、二十、五十幾雙手往他身上落下,又打又扯,他的臉、胸、腹、胯下都捱了拳頭。指甲在他身上又抓又劃,把他一側的嘴角撕裂,裂口幾乎直達耳際,襯衫也被撕成碎片。那是瞬間發生的事。看著眾人圍毆那人,我告訴自己,這實在太突然了,我不知所措,沒時間反應。我們所謂的懦弱,往往只是吃驚的另一種說法;所謂的勇敢,絕大部分談不上有充分的心理準備。如果這事發生在澳大利亞,我或許可以更有作為,補救一下。但這兒不是你的國家,看著那人被圍毆時,我這麼告訴自己。這不是你的文化…… 。 想看書來
項塔蘭 第三章(4)
還有一個念頭,那時隱晦不明而今清清楚楚的念頭:那人是個白痴,喜歡侮辱別人而好鬥的白痴,他魯莽愚蠢的行為差點要了普拉巴克和我的命。群眾對付他時,我心裡閃過絲絲怨恨,而他們一拳、一吼或一推的報復,至少有一小部分讓我感到洩憤的*。我無助、怯懦、羞愧,袖手旁觀。
“我們得做點什麼……”我無力地說。
“已有夠多人在做了,巴巴。”普拉巴克回答。
“不,我是說我們得……難道我們無法幫他?”
“這傢伙,我們是無能為力。”他嘆口氣,“林,你也看到的。在孟買,車禍是很糟糕的事。要儘快逃離車子或計程車或把你困在裡面的東西。群眾對這類事情很沒耐性。看吧,要幫那傢伙已經太遲了。”
群眾的圍毆快而猛。那男子的臉上和*的軀幹上,有許多傷口在冒血。在一聲訊號下(不知怎麼,群眾透過嘶吼和尖叫,就收到某種訊號),那男子被高高舉起到頭上,被抬走了。他的雙腿緊緊併攏伸直,由十幾隻手牢牢託著。他雙臂張開,與身體垂直,也被牢牢託著;頭軟趴趴地往後垂,溼軟的面板從臉頰垂到下巴。他雙眼張開、還有意識,倒著往後瞧:那黑色的眼睛裡佈滿著害怕與愚蠢的希望。馬路另一邊的車流自動分開,好讓這些人透過。那男子由群眾用手和肩扛著,猶如被釘在十字架上,緩緩消失於遠方。
“嘿,林,走吧。沒事吧?”
“沒事。”我小聲而含糊地說,勉強拖著腳走到他身旁。我的自信已消失於肌肉、骨頭的痠痛中,舉步維艱,每一步都如千斤重,靠意志死撐。嚇倒我的不是暴力,我在監獄裡看過更慘不忍睹的,而且那時我的心情比現在更平靜得多。我矯揉造作的自滿,一下子煙消雲散。我在孟買待了幾個星期,看過神廟,去過市場,上過餐廳,交了新朋友,自認已漸漸瞭解這個城市,但眼前的公憤眾怒,讓這城市一下子變得陌生。
“他們……會怎麼處置他?”
“我猜,他們會帶他去警局。克勞福市場後面有個警局,管那地區的。到了那裡,或許他運氣好能活著,或許會沒命。這傢伙很快就會遭到報應。”
“你見過這種事?”
“啊,見多了,林巴巴。有時我開我堂兄襄圖的計程車。我見過太多憤怒的群眾,這就是我那麼擔心你和我自己的原因。”
“為什麼會變成那樣?為什麼他們那麼瘋狂?”
“誰曉得,林。”普拉巴克聳聳肩,加快腳步。
“等一下,”我停住,按住他肩膀要他放慢,“我們要去哪裡?”
“繼續去遊覽,不是嗎?”
“我想……或許……今天就算了。”
“算了?為什麼?我們有個十足精彩的交易要看,林巴巴。所以,走吧,na ?”
“那你的手臂怎麼辦?不需要去給人看看?”
“林,不礙事的。這趟遊覽結束時,我們會在一個我常去的鬼地方喝點威士忌。那就是很好的藥。所以,別說了,走吧,巴巴。”
“喔,既然你這麼說,好吧。但我們該走別的方向,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