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樓頂上風聲驟起,護寨神聽到何寄裳的號令,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了出去。
這一次,我有很明顯的不祥預感,因為視線裡出現了最不應該看到的古怪東西。在七具屍體的旁邊,有幾個銀光閃閃的東西散落於地,大小如同一隻秋天最肥碩的田鼠,既然能夠反射月光,那些東西應該是某種金屬製品。
“傀儡鼠——”我急切地叫出聲來。
世界上沒有哪一個人生下來就被叫做“傀儡師”的,對面這個人也不是,但他現身江湖之後,最喜歡用各種模擬動物殺人,或下毒、或暗器、或潛入爆炸,一切都由他在背後遙控指揮,所有的殺人武器都是他一手操縱的傀儡。所以,他才因此得名。
巨蟒再經過十倍的人工馴化,也只是動物,無法具備人的思想。動物都是有弱點的,當它面對鼎鼎大名的傀儡師之時,生死馬上被對方掌控了。
月光下,威勢驚人的蟒身變成了銀色,從小樓的屋簷上一躍而下,帶著攝人心魄的詭異力量。當它的尾巴靈巧地在寨子中間的大道上擺動時,何寄裳輕鬆而冷靜地笑了:“任何人在護寨神的攻擊面前——”
這句話,跟我的叫聲同時出口,與隨即震天而起的巨蟒吼叫聲連成一片。
我早就說過,西南馬幫的力量猶如深藏水底的老榕樹根,盤旋環繞,不可勝數。這個幫派彷彿是山林的獨特產物,以山為家,與林為伍,從石頭、灌木、溪流中吸取生存的力量。回溯幾百年,他們是山林的主人,向後幾百年,一定也不會更改。
所以,何寄裳很明顯是輕敵了,把寨子的安危寄託在一條巨蟒身上,回頭看看,何其可笑。每個人都可能犯輕敵的毛病,比如幾分鐘前的飛月,輕敵帶來的後果就是不知不覺中了麻藥委頓在地。
這一次,何寄裳的輕敵,付出的卻是全寨人的性命。
傀儡師並沒有閃躲退避,他抬起右手,向巨蟒衝過來的方向猛然一指,空氣中出現了複雜的鐵器機關發動時的“喀啦、喀啦”聲,尖銳地刺破了巨蟒的狂吼。本來直線突前的巨蟒陡然翻身,尾巴掃中了最近處的兩間房子,隨即轟然倒塌,猶如被巨人踩扁了的玩具。
何寄裳應變極快,臉色一沉,左手小指貼在嘴唇上,爆發出一聲遮蓋住一切噪音的呼哨。
原先沉寂如墓地的房子裡剎那間閃出兩對人馬,一隊是黑衣的婦女,一隊是白衣的孩子,悄無聲息地向孤零零的傀儡師圍了上去。
巨蟒匍匐不動了,歪斜著橫在大道上,如同元宵節後被棄置的草龍。
“不必你動手,我的人能夠自保。”何寄裳沉著臉,嘴角輕輕顫抖著,目光定定地凝視著瞬間暴斃的巨蟒。
我的槍已經握在手上,只遲疑了幾秒鐘,一黑一白兩隊人已經與傀儡師交手。
那是一場慘烈的屠殺,但開始與結束都快得令人目不暇接,只有一秒鐘甚至連一秒鐘都不到的時間,十一名婦女、十一個孩子已經同時倒下。現在,古寨才真正開始變成墳墓,空氣中澎湃奔湧著濃烈的血腥氣,但那是屬於自己人的。
第六部 天梯迷蹤
— 第 1 章 … 飛月之死—
何寄裳無聲地掠了出去,衣袖帶起的香風讓我精神為之一振,迅速舉槍、瞄準、扣動扳機。第一顆子彈準確無誤地在傀儡師額頭正中鑽了一個洞,他直挺挺地向後倒下去,連自己也變成了失去控制的傀儡。
他的手上,仍舊有銀光閃動,我只能先發制人,一擊殲敵,不想給任何人傷害何寄裳的機會。
如果我早一點能意識到“男人應該全力以赴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件事,或許蘇倫就不會失蹤,她的尋找阿房宮之旅定會安然無恙。驟然間,蘇倫剪去長髮時的憔悴影像在我心裡擴張到無比巨大,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蘇倫,一定要等我趕來救你——”
我的眼眶裡又有了潮溼的感覺,不自覺地垂下頭,黯然長嘆,抬起左手去揉眼睛。
飛月無聲無息地躺著,幸好何寄裳手下留情,只動用了麻藥,否則,後果真的不堪設想。也許在古寨裡幽閉得久了,遠離江湖,殺氣也就慢慢磨褪了。
我蹲下身子,探了探飛月的呼吸,還算平穩,何寄裳想必不會故意騙我。就在我的腳邊,驀地有一團鐵青色的圖案一閃,大小隻相當於一枚硬幣,如果不是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是根本無法發覺的。而且,它被壓在原先窗臺位置的牆體下面,不把牆壁挪開,更是任何人都看不到。
窗外飄起了何寄裳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