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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朋友,今天我們六弟兄結拜,承蒙各位光臨捧場,道謝的話,老闆方才已經說過了。打氣的話呢,觸那!我看各位勁道足得狠,那裡還要我再來說!」
引得大家全笑了,張大帥卻又伸手一指牆上的自鳴鐘說:
「現在已經一點鐘了,夜裡來不及辦酒席,而且只怕各位也沒有這麼好的胃口。我跟月笙備了一些粗點心,請各位賞光,算是宵夜。如果那位有與趣喝幾杯老酒,擋擋寒氣,那更是歡迎之至,盡請自便。」他這幾句話一說完,大廳四面八方的門,閃出來一批批杜公館的男聽差,俏孃姨,手上捧只托盤,大肉面、蟹殼黃,各色各樣的中西美點,一應俱全。愛喝酒的朋友,儘可從香檳酒到陽河高梁間任意挑選,主人備得有下酒的滷菜,乃至花生核桃之類的幹菓。
於是大廳裡著實亂了一陣,眾家弟兄端酒端面,呼朋嘯侶,找一塊地方,成一個小組興高采烈,吃喝起來。一則杜公館這種首創的自助餐方式,使大家覺得新鮮,二來夜已深沉,這份豐盛的酒食來得個恰到好處,令人陡然精神一震。
黃老闆和張大帥並肩而立,不時齊同一致的徐徐轉身,注視男女傭人有否招待不周,等到大家專心吃喝,嗡嗡的人語笑聲漸歇,張大帥這才提高嗓門,大聲疾呼了:
「兩點半鐘,等我們邁出杜公館的大門一步,我們就要應了『死生有命』那句老話!碰碰看到底是誰的額頭骨高?媽特個,赤佬糾察隊搞得黃浦灘上天下大亂,雞犬不寧,閘北寶山路、南市電車公司一帶的老百姓,有的一連十多天不敢開大門再鬧下去,黃浦灘上眞要活活餓死人了。你叫他們怎麼敢出門呢?赤佬強橫霸道,胡作非為,叫夥計搶老闆的錢米,喊兒子打爺孃的耳光,如果讓他們霸佔了上海,我敢保險沒有一個好人活得下去!我們喝春申江的水,吃黃浦灘的飯,上海老百姓怎麼樣看待我們,我們不管。但是老話說得好,『瞎子吃湯糰,肚皮裡有數』。我們平時討人嫌、遭人怨、挨人罵,無非都是我們自家的不好,上無片瓦,下無尺土,偏偏要著緞著綢,喝酒吃肉,今朝!」他猛的一聲吼:「上海人大難臨頭,赤佬把他們逼得無路可走,我們倒要講講江湖的道義,使使俠林的威風,那怕拼了這條性命,我們也得幫上海老百姓出口氣,解決解決問題,把那般赤佬打他一個落花流水,替黃浦灘除大害,開太平!這就是我們今朝華格臬路英雄聚義的目的!」
張大帥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蕩氣迴腸,使在場的每一個人,全都怒髮衝冠,血脈僨張。顧嘉棠把一碗大肉面重重的往桌上一放興奮的一拍大腿,伸手把葉焯山手裡的一杯白蘭地奪來,一仰脖子,一飲而盡。然後他猛力一甩酒杯,乒零乓啷,打得粉碎,矮胖子就地跳了起來,大喊大叫:
「張大帥說得痛快!出動的時間快到,就請各位滿飲一杯,我們分頭出動,拼了這條性命,消滅那班禍害地方的赤佬!」
大廳裡,群情激憤,情緒到達最高潮,「走哇走哇!」「殺光赤佬」的喊聲此起彼落,有人乾杯,有人放下面碗,一屋子亂哄哄的,個個都在爭先恐後,搶在頭裡出發。一片紊亂中,杜月笙突如其來的叫了一聲:
「請眾家兄弟聽我杜某人的一句話!」
斯言出,宛如上演魔術,一廳的紊亂,迅速秩序井然,人人站在原位,肅靜無譁,但聽杜月笙在聲清氣朗的往下說道:
「今天的事,不管成功失敗,我們唯有盡心盡力。盡心盡力以後,失敗了不怕難為情,成功了我們也大可不必居功,我只奉請各位一句,千做萬做,小吊碼子不做!」
楊虎陳群忻忻然的互望一眼,陳群笑容滿面,深深點頭,他彷佛是在向楊虎表示:杜月笙四兩撥千斤,一語中的,他的心胸和見識,要比張大帥還略勝一籌
眾家弟兄恭敬的應了聲是,自鳴鐘噹的一響,兩點半鐘,於是人潮再向外湧,共進會弟兄開始出動。
把兄壯事細說從頭
大客廳裡這一兩百位客人,都是共進會大軍各路人馬的頭腦,他們必須提前到達集合地點,等候弟兄們自動前來會齊。杜月笙送他們一潑潑的離去,望一眼精神抖擻,磨拳擦掌的張伯岐,他驀地想起一件大事,趁著正式出發的時間還早,他折身走進古董間,開了電燈吩咐萬墨林去把顧芮高葉,他的四名心腹大將請來。
顧嘉棠、芮慶榮、高鑫寶、葉焯山魚貫而入,杜月笙滿臉堆笑,站起相迎。他連聲的道辛苦,請他們坐下,剛燃著一支菸,芮慶榮便搶先報告處決汪壽華的經過。杜月笙凝神傾聽,不時揷一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