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這小子我早就看出來了,那次鬥爭李壽凡時,他的態度就不堅決,”林主任瞪圓了眼睛,“他是說我們殺李壽凡殺錯了,這立場有問題!”
龔淑瑤風見林主任勃然大怒,怕捅大了漏子,而且,真要說,比之張炳卿,她對李壽凡的死很可能更多感慨,便趕緊說,“公開說殺錯了這話量他也不敢講,只是。。。 他的話講得不明白,他說還是說了殺李壽凡是必要的。”
“這不是什麼明白不明白的問題,我就聽他為地主分子說過話,什麼李壽凡是投案自首,真他媽的!”林主任越說越上火,朝桌子上猛一擊,“叫他來,老子撤了他,別讓他胡說八道!”
暴風驟雨般的革命鬥爭帶給了這個質樸的農民在小鎮上說一不二的權威,小鎮是全縣土改的先進區,林主任對工作的真誠,更多地是體現在對上級的絕對服從和對下級的嚴厲訓斥上。龔淑瑤覺得張炳卿這回有好戲看了。然而,這還不能說她想取張炳卿而代之的用心有多深多遠,她當時只是感到張炳卿的那些話與對敵鬥爭的氣氛很不相容,而且牽涉到了她,這種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他去說的,因此才作了彙報,現在見林主任如此大怒,才讓她想到,張炳卿這次能過得去嗎?她非常清楚,在小鎮判斷是非好壞,掌管升遷得失的早就不是張炳卿而是林主任了。
張炳卿來到林主任面前,他並不否認自己說過的話,而是想全面闡述他認定正確的階級鬥爭理論,但是林主任卻不耐煩:“不用說了,對敵人就是個鬥字,鬥得越堅決越好!誰轉彎抹角給地主分子說好話,我就對誰不客氣,看你過去的表現,這次不處分你,下次當心!”
張炳卿不能見風使舵,也不知敬奉權威,他還認為,跟這種人再解釋也是多餘,便退了出來。雖然張炳卿繼續擔任小鎮的主要領導工作,但在後面直接支援他的人已經動搖了對他的信任,而這一點當時是至關重要的。
有些奇怪的是,自此以後,龔淑瑤對張炳卿卻又似乎變得親近起來,與張仁茂、吳國芬也有了較多的接觸。她這是想要說明她無意傷害張家人,因為她這時也還懷疑自己有不有能力取代張炳卿在小鎮人心裡的威望;但另一方面,她在工作上更為賣勁,而對張炳卿的情況又不失時機地反映給了林主任。在她的潛意識中正不斷生長著對權力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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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鎮的幹部會上,張炳卿幾次講到學政策,學理論的重要,認為這有如火車的行駛離不開軌道。如果不學習,光憑熱情,左右都可能出軌,給革命帶來危害。還說作為領導不應當居功自傲,更不能以大老粗為榮。這些話頗有影射之嫌,很快就經龔淑瑤之口傳入林主任的耳裡,林主任又從姜銀花那裡得到了證實,林主任十分惱火,認為張炳卿這小子太狂,上頭叫你怎麼辦你就怎麼辦,這就是軌道,你張炳卿還能另外有什麼政策理論?你說大老粗不能當領導,他媽的,老子就非讓你服我不可。
其實,張炳卿這番話是從縣裡周樸那裡聽來的,一解放,周樸便擔任了縣長,後來,上級又委派了一名縣委書記,這樣,周樸就難說是一縣之長了,有個本地幹部不服那位大老粗書記的調遣,上任的新官就燒了第一把火,他不僅把那名本地的幹部臭罵了一通,說出來的話還讓原來周樸手下的人聽著很不是滋味:“識得幾個字有啥了不起!你們見過什麼叫槍林彈雨?過長江那陣子,炮彈在船幫上開花,你老子就是這麼舍下腦袋,不要命來到你們這地方的,可你們那時在幹什麼?不就是東躲西藏,偷偷摸摸地鬧了一陣子?現在能給你派個工作就是老子開了恩,還想跟我討價還價,沒門!”
周樸跟張炳卿說起這些時,頭仰在竹躺椅上連連搖了三四下,他認為這不只是南北幹部之間的磨擦,也不只是低估了地下工作的成績,而是過去農民起義那種佔山為王的意識,於是他從革命的性質說到幹部的素質,又從共產主義的理想說到教育農民是個嚴重的問題,由此他便強調了學習理論知識的重要意義,張炳卿覺得這話有道理,所以就搬到小鎮的幹部會上來了,他這樣做,同樣是不願意自己永遠當一個大老粗。說他這是為了影射林主任,還不如說他是從林主任身上見到了自己和許多基層幹部共同的不足,感覺到這個問題如果不解決就很可能給革命帶來某種危險。
在龔淑瑤的眼裡,張炳卿男性的英武雄姿與權力的輝煌之光,現在正在逐漸暗淡下去,權力已經被人取代,所謂英武也不過是一種執傲,她開始見到了自己前途